霍俞烬听到这个笑声,他的心神才开始放松,缓慢地呼出一口长气。
他赌对了。
仁德帝在位多年,听多了甜言蜜语和诸多违心的话,他初次入宫就敢妄言朝中之事,定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感觉。
果真,仁德帝没有追究他的大言不惭,反而看了玥贵妃一眼:“你呀,就是心思太重!”
这句话让玥贵妃的脸瞬间白了起来,什么叫心思太重,这不就是在说她想得太多?
嫡长子一回来,庶出的皇子就没有争夺的筹码了?
玥贵妃咬碎了一口银牙,为了今天她准备了多少,甚至不惜找了个假的卫瑾回来冒充皇长子,为的就是拖住他们,好让她行事。
本想说出卫瑾是上门女婿的事情,既能让卫瑾丢脸,又能让仁德帝发落镇北将军府。
可她没想到,事情与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卫瑾那张嘴就跟抹了鹤顶红似的,句句戳人肺管子。
仁德帝和梁皇后走了,镇北将军府的人也走了,她竭力忍耐之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把案几上的茶碗扫落在地。
丁嬷嬷正好回来,听见哐当一声,她走上前,看见满地的碎片。
她招手让一个宫女进来把地上打扫干净扶着玥贵妃进了内殿。
“那人解决了?”
“解决了。”丁嬷嬷说完,见她喘得厉害,伸手帮她顺气:“娘娘,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您越生气,他们就越得意。”
玥贵妃容貌扭曲,双眼蓄满寒冰:“一个在宫外长大,毫无规矩可言的孽种,今天竟敢当面顶撞我!我要是怕了他,这个贵妃也就白当了!”
太阳早就下了山,天也已经黑透了,镇北将军府也点起了灯。
姜老太太满脸疲惫地坐下,转头去看霍俞烬:“明承,你在公宫里说的话未免太大胆了。万一陛下怪罪下来,你可是要受惩罚的!”
姜炎之却有不同的看法:“大胆些未必不好,陛下坐拥江山,规规矩矩的人看得还不够多吗?只是明承,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可得意忘形。”
照今天在宫里的情形来看,大胆些,肆意些也并不全都是坏处。
乔氏如今仍有些后怕:“明承说的话让玥贵妃直接下不来台,相当于明说玥贵妃和二皇子的昭昭野心,以后只怕要多加防范,省得以后明枪暗箭全射向我们。”
玥贵妃和二皇子要争夺皇位,势必要扫清一切障碍,头一个就是霍俞烬和他的岳家。
从前宫中成年的皇子也就卫瑄一个,如今又找回来一个皇子,还是中宫皇后所出,还有个镇北将军府做后盾,如何让他们不忌惮?
姜炎之长舒一口气,揉着太阳穴说道:“陛下很快就会将明承的身份昭告天下,到那时,立储的声音只会越来越烈。”
二皇子已有一批拥护者,剩余还未战队的大臣们几乎也都认定二皇子会被立为储君,现如今凭空杀出来一个中宫嫡子,他们恐怕又要重新思量了。
一个是自小细心培养的,一个是自小流落在外,没有经过正统的教育,定有许多人会把宝押在二皇子身上。
“明承,若是陛下来接你回宫,你不可推拒。先君臣,后父子,你头一个就要将他当成是一个皇帝,而不是一个父亲。”姜炎之累了一天觉得浑身都疲乏无力,却还强撑着精神叮嘱霍俞烬。
霍俞烬一一点头应下,又将长辈们劝回去休息,他才和姜莳离开了镇北将军府。
在回去的马车上,霍俞烬握着姜莳的手问道:“你怕吗?”
姜莳抬起潋滟的双眸,调皮地扎了眨眼:“有什么可怕的?进了宫无非就是争权,争宠,争位,只要你别做那种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刀山油锅我也跟着你。”
霍俞烬低声笑了起来,笑得胸腔微微震动,伸手将姜莳揽进怀里,暗道一句傻子。
“你说什么?”姜莳听见他的嘟囔,抬手去拧他的耳朵:“你敢说我傻!”
霍俞烬配合地哎呦直叫,口中不断讨饶:“娘子饶命,为夫知错了。”
两人闹了一阵,姜莳反过来问他:“那你怕吗?”
霍俞烬沉默了片刻:“不怕,有你陪着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什么都不怕。”
说实话,今天进宫以前他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入宫以后他才知道,他非要坐上那个位置不可。
不是为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因为只有在那个位置,才能更好地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霍俞烬的那句话说完,那车就陷入了安静,两个人相互依偎,在这个还未结束的冬天里相互取暖。
回到霍宅以后,姜莳就忙叫人摆饭,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哎呦,老爷,太太,你们还没吃饭呢?”
“廖妈妈?”姜莳惊喜地上前抱住了她,“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廖妈妈扶着她坐下,满眼含笑地看着她:“年都快过完了,奴婢再不回来,这群小蹄子不得翻了天去?”
说着仔细端祥她几下,迟疑着问道:“姑娘,你是不是瘦了些?”
姜莳抬手摸上脸,“瘦了吗?过个年我该吃吃该喝喝,应当长胖了才是。”
竹苓和茯苓端着饭菜进来,竹苓嗔道:“姑娘浑说,这个年你饭量都少了些,从前你能吃两碗饭,这段时间你只吃一碗,还常说没胃口。”
“可不是,姑爷说让你多吃些,你总说吃不下。姑娘,你是不是病了,奴婢去请大夫?”茯苓说着有些担忧,放下托盘里的菜就要出去。
姜莳拦住了她,端起竹苓盛的鱼汤喝了几口:“我哪有生病,过年大鱼大肉的,看见肉就反胃,现在只想吃几口清淡的。”
从年三十到今天,每一顿都是鸡鸭鱼肉,哪怕是山珍海味她也吃腻了,哪还有什么胃口?
霍俞烬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眉眼带着忧心:“从前也不见你说吃肉吃腻的,别是把胃吃伤了,不如让福清去请大夫回来诊治诊治?”
廖妈妈没有说话,盯着姜莳看了几眼,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