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真人赶忙上前为道平连施数针,又探了探脉息,转头对江离和乔羽略一颔首示意无碍,又自顾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无奈。
江离垂目半晌,忽对乔羽道:“修宇,当真没法子让道平最后再见她师父一面么?这孩子太可怜了。”
乔羽点头道:“桂叶堂在苏州经营已久,在官府卫所有些门路,官兵那里我总能设法应付,先看她何时醒来罢。”言下并无再劝阻之意。
江离“嗯”了一声,“她要寻师父,就同我们要寻渺渺一样,谁也拦不住的。”提到渺渺,她面上忧色更重:“至今没有渺渺的消息,我只怕她是被,被他们走了。”她原想说渺渺被龙华寺带走,碍于罗真人在旁,故不便详指。
乔羽甚是沉着道:“应该不会。听竹林外那二人对话,似乎也不知栖真观道人们的下落。那个叫绣衣的要杀你我二人灭口时,反被尺凫斥为节外生枝,明显他们是冲着栖真观来的。渺渺只是恰巧被牵连了进去。那小妮子一向机警,想来是与观中道人一同避难去了。”
“你们比官军来得要早,山上能寻的去处也都寻遍了,道人们还会去哪呢?”
“关于这个,还想请教真人可有甚见解?”乔羽转而问罗真人道。
罗真人负手思忖道:“贫道却才想到一件旧事,或与众人去向有些关系。”
江离站起身道:“真人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打个商量。”
“正是。”罗真人道:“听闻这栖真观基址所在,原是吴中一巨贾别业,嘉靖初年时废置,有道人聚此修行,于是重修了殿宇。我曾听师叔祖说起,那巨贾在此居住时正值海寇之乱,贼势猖獗,其时有强盗打探到他家,图谋大肆掳掠,不料想踩过盘子杀去,居然次次扑空。明明见宅中灯火荧煌,闯将进去却不见人踪,翻出的少许钱财也远不称足。众贼恼怒非常,所以放火烧了宅院。那家人安然躲过了洗劫,但为怕报复,后来便迁去了北方。二位居士,听来可觉与今日之事颇有相似之处?”
乔羽频频点头道:“官宦绅富,庄园别业常设有密道暗室,既是防流寇响马,更为官场鬼蜮,一朝不慎获罪时,可保家人性命。想必起建栖真观的道人们发现了这逃生通路并将之保留,今日众人借之而得以脱困。”
罗真人听乔羽说得肯定,叹道:“因之与果,如影随形。正是前人笃志弘道,重修宫观的善报了。”
“若有暗道,那它通向何处?”江离脸色有所缓和。
乔羽道:“应是隐秘安全,可通山外之处。众位道长和渺渺若真已从这暗道走脱,那便最好不过。”
江离仔细一想,又觉不对:“可那,那恶徒的身手你我都见识过,远非寻常贼盗可比,要捣毁一个偏僻小观只在顷刻,除非道人们提前警觉,怎会有从密道逃生之机?可是凭甘露教那些人的功夫,又怎可能轻易暴露?”
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下看了看道平:自己于武学一窍不通,也知玄凝阁厉害,道平能独力与玄凝阁高手周旋,可想武学修为不差,于是低声沉吟道:“难道栖真观道人,个个身怀高明功夫……”
罗道长道:“我与居士正有同虑。栖真观与我上真观同流,世传正一道教,彼此间偶有交流,只限于讲经论道。适才二位居士讲述这位小道友于竹林外独抗强敌,贫道听后也甚感意外,后来替她疗伤时查探脉象,确是习武已久之人。或许栖真观尚有武学传承,只是贫道寡陋,所以不知。”
江离道:“若如此,莫不是栖真观卷入了甚么武林纷争,才招致甘露教对其出手?”
乔羽却道:“这且不论,但道平未在观中出家,与其它在观产上做工的村民无异,观中纵有秘传武学,何以传授与她?”
江离道:“那老庄头是观中道人,他可以私下教道平。”
乔羽道:“这倒可能。”
“我不明白,为何偏偏独她师父没有逃走?”江离言中极为惋惜。
乔羽默然片刻,沉声道:“若这次袭击栖真观的根由,便在于这老庄头呢?”
“他?!”江离与罗真人俱是吃了一惊,罗真人道:“乔居士何出此言?”
“师父!!”
道平微弱的呼喊打断了对话,她再度醒转了过来,失焦的双眼中又是惊恐,又是悲伤。
“别怕,”江离过去安慰她道,“这是上真观。等你好些了,我们便陪一起去找师父。”他眼瞧着道平使劲抽动着鼻子,生生把含在眼眶中的一大汪泪水忍了回去。
“我梦见师父了……”道平喉头滚动了几番道,“梦见春天的时候,我们一块儿吃茶聊天……”
乔羽道:“道平,据我们推断,众位道长已借栖真观中所设暗道平安离开,若能知暗道通向何处,说不定他们在那里留有讯息。你可听过这暗道之事?”
“暗道?”道平一呆,“暗道……对啊,是暗道啊……”她看来头脑中还有些混乱,自顾低声念叨着,“原来师父当时是这个意思,栖真观中有暗道,蓬莱阁中也有。”
“蓬莱阁是哪?”江离仔细回想栖真观中的布局,却想不起有这样一处所在,“你师父他说过甚么?”
道平慢慢摇了摇头,琢磨了片刻,方有了些条理,道:“师父没和我说过栖真观暗道的事,但我想……大约是有的。至于蓬莱阁是哪,他不让我问。”
这一番话,至少证实了众人的推测。就在江离略感欣慰时,又听道平道:“暗道的出口,会不会是……”
“出口在哪里?”江离急问道。
道平被这一问,猛想起师父的三条门规,登时局促,伤势被牵动,身子一颤,难受得紧闭起了眼。江离不明缘故,有些着慌。罗真人见势上前道:“小道友,你现下不宜心存杂虑,急急收摄心神,调息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