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南蛮国的求亲使臣由管家迎了进来。
聘礼之类的依旧被拦在门外,只是放行了两位求亲使臣而已。
两位求亲使臣,外加一个两人的护卫,共三人。
三位之中,却有两位认识的。
一位便是那个乐师,另一位赫然是戴着面具的路昂,他以护卫的身份陪同在乐师的身边。
黄清若霎时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既怕被人瞧出路昂的不同寻常,故而眼睛不敢往路昂身上停留太久,又怕错过了路昂通过眼神像她传递的讯息——皇上差遣来的小太监虽然暂且退到后面,回避跟南蛮人打上照面,但管乐公主还有将+军府中的丫鬟、小厮可都还在场。
“黄姑娘。”两位使臣问候黄清若。
这称呼巧妙得很。
管乐公主都忍不住笑了,笑中带一丝对南蛮人的嘲讽和轻蔑。
原本按照身份,他们理应先问候管乐公主才对,否则不仅是南蛮人失了礼数,黄清若也被牵连得有了僭越的嫌疑。
两位使臣或许没有牵连黄清若的意图,但他们的失礼显然是故意的,故意不蒋管乐公主放在眼里。而他们真正不放在眼里的,自然并非管乐公主,是大霖国罢了……
黄清若暗暗为自己捏一把汗。但凡换一个人,此时她身边并非与她关系要好的管乐公主,黄清若都有可能被记恨。
两位使臣也并未完全无视管乐公主,在暗戳戳地挑衅了之后,假装因为管乐公主的笑而刚刚发现管乐公主的存在。
他们装作不认识管乐公主,询问黄清若,黄清若告诉他们管乐的身份之后,两人向管乐公主道歉,声称前两天在宫宴上,因为离管乐公主的席位比较远,未能瞧清楚管乐公主的芳容,刚刚才没有认出来管乐公主。
管乐公主未和他们计较,依旧坐在上座之中饮茶,毕竟将+军府的主人还是黄清若,黄清若也是接下来与两位使臣交谈的主角,她只是坐这儿给黄清若当后盾的。
黄清若给两位使臣回礼之后,首先纠正称呼:“还是喊我‘路夫人’,我早已经不是姑娘了。”
两位使臣道,在南蛮国没这么多讲究,分什么夫人和姑娘,无论成亲没成亲,都只是她们自己,“姑娘”和是不是黄花大闺女更没有关系,但凡女子,一概都是姑娘。
黄清若虽然认可“都只是她们自己”这种思想,但并不想自己落入他们的话术陷阱之中,怕他们紧接着以南蛮国的风俗来合理化他们的行为从而逼迫她稀里糊涂地同意求亲。
故而黄清若即刻撇清道:“南蛮国是南蛮国,大霖国是大霖国,两地风俗不同。我是大霖人,你们如今也在大霖境内做客,理应入乡随俗,烦请你们尊重我,按照大霖的规矩办事。”
两位使臣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准确来讲,是另一位使臣看了一眼那位乐师——黄清若意识到,乐师应当才是此次求亲真正能做主的人。
然,一位乐师,如何能有如此大的权力?显然,她先前小瞧了这位乐师,他真正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便听那位使臣道,乐师和求亲的南蛮小皇子是从小到大情同手足的好友,此次求亲,小皇子的心意全权交托给了乐师,乐师会代替小皇子向黄清若表达小皇子的诚意。
黄清若问:“该如何称呼乐师?”
乐师抬起右手,握拳,手臂贴向自己的胸口,朝左肩的位置轻轻拍了拍,行了一个南蛮国最高的礼节给黄清若,回答道:“黄姑娘,在下姓柯。”
黄清若心中一凛。倘若她没记错的话,南蛮国的摄政王同样姓柯。
那么眼前这位真正身份显然不低的柯乐师,和南蛮国的摄政王,是否有什么亲属关系……?
“黄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行完礼的柯乐师直起腰身,用一种颇具意味的目光注视她,“小皇子专门为命定之人做了一首情诗,要在下代为念诵给黄姑娘听,也只想为黄姑娘听。”
管乐公主第一个反对:“你们南蛮国的小皇子,怎的作首诗都如此地见不得人?”
柯乐师并未生气,恭敬而不失气节道:“南蛮国的民风是比大霖国彪悍,但方才黄姑娘既然希望我们入乡随俗,我们便是照顾到大霖国民风的内敛,所以才不在大门口当众念诵。”
黄清若也是没想到,自己特地避开了话术了陷阱,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陷阱。又或者该称赞这位柯乐师随机应变的能力强。
黄清若见他们的目的既然就是要了解南蛮国求娶她的真实原因,眼下柯乐师提出的要求,黄清若是同意的。总归就在将+军府内,她是不会有危险的。
“借一步说话是何意?”黄清若问个清楚明白。
柯乐师道:“只我们二人单独交谈。”
他补充:“在下知晓在大霖国,黄姑娘若与我一个男子,而且是异国男子,单独共处一室,是有违礼数的,对黄姑娘的清誉亦有所损害。另外黄姑娘可能也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只需要到空旷之地,让你我的人都能看见我们,我们离他们远点,便可。”
他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了,黄清若细细一思,暂时没觉得不妥,便同意了,请柯乐师移步院子。
其余人全跟来院子,但他们均止步于游廊之下。包括戴着面具的路昂。
路昂从来到这座府邸的第一眼,就感到分外地熟悉。即便他的记忆至今未能恢复,这些熟悉感也不过是一点点更为确切地证明了先前他的猜测,关于他和黄清若的关系、关于他自己的身份的猜测。
这几天跟着南蛮国使臣的队伍入京之后,他找机会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一些鬼面将+军路昂的事情,也听闻了些路昂和他的夫人黄清若之间的故事。
黄清若,是他此次进京之后,才获知她的名字。此前她的身边全是她的人,他无从打探她的真实姓名,只是跟着她的丫鬟和护卫,称呼她“夫人”而已。
每每于唇间无声地研磨她的名字,他的心脏便又隐隐作痛。
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面具后路昂的视线追随黄清若的身影。
黄清若独自带着柯乐师,行至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