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同时,黄清若浑身发冷。
梁京白提出来,说明梁京白有过这样的想法。
目前他不这么做,不代表日后他不会这么做。
黄清若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要让梁京白不进一步乱来,便是她得尽可能地满足梁京白的要求。
从禅桌前又折返回榻侧,黄清若再次检查一遍小路随的情况,最终还是没有唤醒小路随,再次走回禅桌前。
“我已经来了,你何事?”她以站姿居高临下俯瞰梁京白,“没事的话,我带我儿子离开了。”
“着急什么?”梁京白继续在假模假样地誊抄经文,“他玩累了,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让他多睡会儿。你现在带他离开,他会被你弄醒。”
黄清若忍气吞声,要去榻边陪小路随。
梁京白轻声唤住她:“坐下。”
黄清若顿足,沉下自己的情绪,回头,准备就地盘腿落座,与他面对面。
梁京白则示意他的身边:“坐这里。”
黄清若遂他的愿。
梁京白的身旁已放好一个蒲团,黄清若不用席地。
而她刚落座,梁京白又下达新的吩咐:“研墨。”
黄清若继续照做。
研墨倒是从前她没少为梁京白做的事儿。
往往她来僧寮这儿,推门进来看到他又在抄经文做功课,不用他开口,她便会主动坐来他的身旁,帮他研墨。
不过限定在他教她写字的那段时日。
她帮他研墨的主要目的是给他点好处,方便她以最佳的距离和视角观看他写字,她心中默默地学习。
后面研墨便不光是帮他,也是帮她自己,禅桌足够长,她会自行从旁取过笔和纸,自行蘸墨自行慢慢地临摹他的字。
“你儿子写给我的信在哪儿?”
梁京白冷不丁的开口,打破了安静,亦拉回了黄清若的思绪。
显然,这是小路随将曾经给他写过信的事儿告诉他了。黄清若装无辜:“你没收到?”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黄清若的额上猝不及防地出现湿濡又清凉的柔软触感。
——是梁京白忽然用小羊毫往她额上戳了一戳,羊毫上的墨沾染在了她的皮肤上。
黄清若:“……”
梁京白本人已若无其事地回身去继续抄着经文:“信在哪儿?”
黄清若面无表情帝擦掉额上的墨,淡淡道:“丢了。”
梁京白要求:“把他信中写给我的内容讲给我。”
黄清若回答:“虽然他才三岁,但他的东西未经他的允许我一般不乱动。他的书信我更不会去擅自拆开。”
梁京白揭穿道:“你不用拆也知道他写了些什么。他给我写信的过程,你一直在旁边。”
……小路随又是什么都告诉他。看来离京的这段时日,并未使得小路随和梁京白变得生疏,她的算盘彻底地没能打响。微抿一下唇,黄清若反问:“他是问你收没收到他的信?”
梁京白冷冷一哼:“他跟我讲,他知道我很忙,没给他回信他不会生气,只要我看了他的信就可以。”
转头,他让她看清楚她的面色不虞:“你这个当娘亲的对你自己的儿子撒了多少谎?”
黄清若丝毫不失底气:“嗯,我就是撒谎了,又如何?我和我儿子之间的事儿,就不劳烦六哥百忙之中抽空操心。”
梁京白道:“他既喊我舅舅,我也是他的启蒙先生,你的家教存在问题,影响他,也影响我的授课。”
黄清若道:“倘若日后他的品行出现问题,我绝对不会怪责六哥,我身为他的娘亲,会自行承担全部错误。”
梁京白嘲讽满满:“好一个他的娘亲。”
黄清若装傻:“六哥过奖了。”
梁京白道:“既如此,我就不再给你留情面,以后但凡你跟他撒谎的地方,我都会直接跟他揭穿你。”
黄清若:“……”
“不劳六哥揭穿,”她反击,“等下他醒了,我会自己跟他坦白我跟他撒过的谎。”
梁京白问:“也包括我们真正的关系?”
黄清若的眼神冷冷地刺向他:“你还有没有别的花样?”
“既然是你的软肋,不以此拿捏你,岂非愚蠢?”
此时此刻梁京白谪仙般清绝的面孔落在黄清若的眼里只写着“无耻”两个硕大的字。
而他永远能以最清淡的语气和表情将他包括“无耻”在内的令她恶心的真面目掩盖于其中。自然得仿佛是他天生的能力,或者说早已与他本身融为一体,以至于很多时候评价他“表里不一”都不准确了。
“你如何回应他的?”黄清若绕回前面。
梁京白道:“我告诉他我没收到他的信,会去问问寺里,是不是忘记将我的书信给我。”
黄清若问:“你打算如何解决?”
梁京白泰然自若地继续抄经文:“你告诉我他在书信中给我写了些什么,我会告诉他,寺里不慎将他送来的书信遗失。”
黄清若狐疑:“既然要告诉他书信遗失,你就不该知晓他书信中所写内容,又何必要我告诉你?”
而且等他告诉小路随书信遗失了,小路随多半会自己告诉他信中的内容,并且还会跟他讲述更多此次小路随离京的其他所见所闻,何必由她来转述?
梁京白道:“你若不想说,那就干点其他事。”
黄清若对“干点其他事”的警觉性很高,猜过去就不可能是好事——当然,她不可能开口询问、与他确认“其他事”究竟是什么事,省得落下话头,遭到他的恶意揣测。
总归,相比之下,与他讲讲小路随书信中的内容,毫无疑问会是更为轻松的事情。
黄清若不再犹豫,一边继续研墨,一边回忆小路随那会儿写给他的那封书信的内容。
不可避免地,她故意放慢语调、娓娓讲述,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夕照的那扇窗子恰恰正对着禅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