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昂,大霖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战场上敌人称他为“鬼面将+军”,因为他上战场的时候总会戴一幅凶神恶煞的鬼脸面具。
他身上战功无数,曾经每个人都在他的身上看到未来的战神。
而他的战功是用他流过无数的血、受过无数的伤换来的。
路昂曾经亲自抓着她的手,带她抚摸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告诉她都是如何得来的。
那是他守护百姓的证明。
现下黄清若看到了更多她从前没有见过的疤,一条条的、密密麻麻的,仿佛包裹住他骨头和血肉的并非他的皮肤,而就是这些伤疤。
新添的这些疤,便是四年前那次留下的……?
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上来,路昂浑身一颤,下意识便要躲开。
“别动。”黄清若自他身后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
路昂是想推开她的。但他发现她在流眼泪,热热的泪水因为她的紧贴而在他的后背流淌。
他的心莫名地很疼,疼得他根本舍不得推开她,甚至产生了想要回抱住她的冲动。
可最终他并未无礼。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原地不动,任由她抱着,任由她流泪。
须臾,黄清若松开他,与他道歉:“不好意思,失礼了。”
总归他现在是不认识她的,一个陌生女人对他如此这般,自然是失礼。
但黄清若从方才让他脱衣服开始便是失礼,道完歉也继续失礼,掰过他的身体让他转过来,和她面对面。
路昂:“……”
他显然是难为情的。黄清若不禁记起从前,他明明总跟她说他还有看头、她不看一看、不摸一摸,损失很大,可当真被她看到他光身子,他反倒难为情。
黄清若的手摸上他的心口处。
不仅他的后背,他的身前亦添了许多从前她未曾见过的伤疤。
黄清若让他脱掉上衣,真正要看的其实是他心口处的一道陈年旧疤。
一道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疤。
在与他成婚后她才知晓,原来她和他少时便相识。
她还跟着黄薇在群芳楼生活时,有一回她跟着老鸨去人牙子那儿挑人,她见到了一个被锁在柴房里小男孩。
落到人牙子手里企图想要逃跑的孩子,都会被人牙子打,打到听话为止,小男孩便是彼时那批孩子之中最不听话的。
她在跟着老鸨离开前,趁着人牙子不注意,偷偷帮小男孩将柴房的锁打开,放他离开。
她帮助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在彼时那群要被卖掉的孩子中,唯独他的眼神是还不愿意屈服的,其余孩子早已折辱在了人牙子的棍棒之下。
他走之前,她还给了他一点钱。
便是她能做的全部的。
后续他能不能顺利逃走不再被抓回去、能不能回到他自己的家找回自己的亲人,是她所无能为力的。
她并不知晓彼时的后续。
甚至她早已忘记凉薄的自己竟曾经做过如此一件善事。
偏偏正是这件她早已忘记了的善事,种下了一颗种子,在多年之后,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个男孩子,成为救她出水火之人、成为她的依靠。
他心口的那道疤,便是在当年他从梁京白手中将她带走时,中了一箭。
那一箭留下的疤,他告诉她,是他浑身上下的无数道伤疤之中,他最喜欢的一道,因为只有那道疤,不是为了天下百姓、黎明苍生,而是为了她。
“……别哭。”路昂的手指轻轻摸上她的眼睛,为她揩去眼泪。
黄清若愣了愣,愣于他的举动,愣于他这一句话的口吻,和从前的路昂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习惯性的语气词。
倘若是从前的路昂,原话定然会是:“啧,别哭。”
路昂亦愣了愣,同样愣于他自己的举动。仿佛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驱使他去给她擦眼泪。
路昂收回手,后退一步,与她道歉:“冒犯了。”
随即他背过身,穿好他的衣服。
再转回来看她时,路昂问:“现下夫人可以确认了,我是你认识的人?”
“不,还是不能确认。”黄清若如此回答他,“你得跟着我,我需要多观察你一段时间。”
路昂皱眉。
黄清若先前还有问题没问完:“你应当看过大夫?大夫是如何诊治你的病情的?你从前的事,是就此再也记不起来,还是以后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你告诉我你这两年走遍大江南北。那你是一个人独自生活?你靠什么养活你自己?”
“你走遍大江南北的原因是什么?是否就是在寻找你失去的记忆?寻找你的过去?你找到多少?”
“你是随意地去一个地方,还是有计划有目的性的?来京都只是偶然?”
“前些日子我在京都城外见过你,你和南方来的难民们在一块。可又在京都城中见过你,见过你出没烟花巷柳之地。为何?”
“……”
太多疑问了,黄清若想知道他“死”掉的这四年间的全部事情。
路昂却一个问题也不再回答她:“夫人,都是我在回答你,你一个问题也不回答我。请允许我也暂时无可奉告。”
虽然目前是他的信息输出得多,但不代表她不告诉她,他就无法自己得到答案,早在一进门他承认他是在等她,黄清若已经感觉到,他做事风格还是有着路昂的影子:“你明明能猜到,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人。而且是与我关系亲密的人。”
路昂道:“猜测终归是猜测,我需要夫人你确切地告诉我。”
“那你同意不同意接下去再跟着我?”黄清若旧话重提,“你跟着我,让我再多观察你几天。到时候或许不用我回答你,你自己都能知道,你究竟是谁。”
路昂略一思忖,答复她:“容我考虑清楚。”
“可以。你先休息。”不仅他需要考虑,黄清若也需要再想想,她要不要让这个已经和她没了关系的路昂,重新卷入她残破不堪的人生之中。
她离开,路昂关上门,在门内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确认黄清若的确已经带着绿枝离开,路昂方才行至窗前,打开窗。
夜色深重之处,类似“鸟叫”的声音比方才更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路昂吹灭屋中的烛火,装作自己已经睡下,实则纵身越出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