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就是一点都未变,仍旧和从前一样,即便是他的过错,他也能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怪到她的头上去。
“我为何要怨我自己?”黄清若反唇相讥,“我本就没打算进群芳楼,只是见一见故人,是你非要让菡萏姑娘将我请进去。”
“五位小倌是你们群芳楼的人,倘若是他们自作主张有那个胆子给管乐郡主下绊子,那便是你未能将你自己的手下调+教好,是你的错,并非我之过;倘若他们并没有那么胆子,我有理由怀疑这种下作的手段是你要求他们做的,给我下的套,我更不该怨我自己,你才是罪魁祸首。”
“而就算今夜并未菡萏姑娘请我进来的,是我自己主动进来的,我着了这道,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趁人之危对我肆意妄为,肆意妄为之后反咬一口是我自己作死。好比我走在大街上,我遭人调戏,调戏我的人反倒声称怨我自己非出门来给别人调戏我的机会。”
“这世道之所以险恶,便因为被你们这种龌龊之人强词夺理、掌控了话语权,无辜的人还得被你们教训要多反思自己。”
黄清若早对这个世道失望透顶,这个世道却还能更坏。
梁京白这种衣冠禽兽人面兽心之人成为国师、大权当道、蛊惑民心,大霖国是不可能好的,只会越来越烂。
黄清若的话音落下之后,寮屋内陷入沉寂。
然,黄清若并未在梁京白脸上看到被她惹怒的神色。
梁京白完全地不为所动,表情无澜地问:“看来你还是有力气的。话也并非真的少。”
这说明,他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他就是在睥睨芸芸众生中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蝼蚁永远撼动不了大树,更是影响不了上苍。无论蝼蚁多么努力地挣扎、多么群情激愤地与之对抗,之于拥有绝对优势的上苍而言,不过轻轻捏一下手指,便能将蝼蚁碾死。
而允许蝼蚁上蹿下跳地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仅仅因为上苍无聊,偶尔闲暇需要看一看小丑的表演、戏弄逗趣小丑,以此取乐。
黄清若认得很清,从前便认得清楚。所以她认了,今夜被他占去便宜,她只能认了。否则呢?与他拼命?她如今并非孤身一人,无法与这个恶魔同归于尽。她还想留着性命陪伴小路随再大一些。
她问:“不放我走,是想等天亮,我的丫鬟等急了,家中的仆役亦发现我失踪,让所有人都知晓,堂堂赤乌法师偷人妻子、凌辱诰命夫人?”
梁京白道:“还有两个时辰,天才才会亮。”
黄清若似乎明白了:“赤乌法师的意思,还想凌辱我两个时辰才愿罢休?”
梁京白淡然评价:“你这张嘴,比……四年前更利了。”
他中间顿的那一下,是因为下意识间他想讲的是“从前”。但却是并非“从前”。四年前她和他决裂之前,她虽然亦未曾多乖巧,但不如现在水火不容。
何况从前的她时常会有“讨好”他的时候,那便是独属于她的乖巧方式。四年间他无数次地回忆起曾经的她,曾经的她和他,曾经他们相互依偎的日子。
“得感谢你。”黄清若亦淡然,“人总有不同面,用来应付不同的人。”
“这是跟你学的,你教得好。”她补充一句,暗讽他的表里不一。
梁京白将他手中的巾帕丢给她:“我从前还教过你如何伺候我。”
黄清若道:“那么大一个群芳楼,你竟再调+教不出第二个能伺候你的人。”
梁京白两条手臂分别搭上浴桶边缘:“你只是一个背叛我的人,倒以为你能跟群芳楼里的姑娘平起平坐?”
黄清若对他的作践不喜不怒:“委屈你了,还得忍受一个背叛你的人伺候你。”
梁京白亦对她的反唇相讥是不喜不怒的。她能讲些难听的话,总比她一声不吭来得强。他讨厌她的默不作声、不给反应。
“能不能在天亮前回去、能不能被不惊动任何人地顺利回去,你自己把握机会。”梁京白的声线是慈悲的。
仿佛在布道。
黄清若握紧手中的巾帕,道:“先让我喝避子汤。”
四年前怀上小路随完全是个意外,她十分担心再有此种意外。既然他现下不放她走,她等不及回府之后再喝避子汤。
何况回府之后她不方便给自己弄避子汤,即便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丫鬟绿枝也不行。她一个寡妇被人发现喝避子汤,定然会影响小路随。
所以她还是得在梁京白这儿便喝。
“你应当有准备。”从前便是如此。从前她每回在这儿与他暗度陈仓,他都会为她准备好避子汤。他是个大夫,他不用去药铺买,他自己能调配避子汤。
梁京白的瞳仁深处因此又冷了两分。
顿一瞬,他答:“嗯,有准备。”
“但你无需着急喝。”梁京白掰过她的身体,重新使得她背对他。
黄清若急急扶住浴桶边缘,趴住自己的身体。
他想做甚显而易见。从前他便喜如此,她无数次地配合他,后来亦沉迷于其中。
可……黄清若闭上眼,抖如筛糠。
她的此种异常,梁京白再熟悉不过。
黄清若恢复意识的时候,依旧在浴桶中,坐于他的怀中。
“你的症疾尚在?”梁京白跟审犯人一般。
黄清若的脸仍煞白着,未能恢复血色,便显得愈发寡冷:“我为何会有那般症疾,你一清二楚。许是刚刚你和少时那群糟践我的恶徒一般行为,导致我复发旧症。”
梁京白一时无法平心静气,手掌不由掐上她的脖颈。
头一回,他被她和那群恶徒相提并论。他方才评价得无误,她的口齿便是比从前更利。
他当真使了劲儿,黄清若慢慢喘不上气。
梁京白猛地一甩手放开她。
黄清若从旁撞上浴桶的木壁。
梁京白皱眉,又将她揽过去,揽回他的跟前。
黄清若挑衅道:“总归你并非第一次强我,现下没了药性,你也可以不用管我的反应,只顾你自己。”
梁京白捏住她的下颌:“怎的?忘记从前用的燃香?”
黄清若抿唇,未言语。
梁京白的嗓音如阴飕飕的蛇轻吐着信子:“可,用燃香,便宜叛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