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墓室内,梁京白的这两个字是有回音的。
得到回音加持的他的嗓音,旋荡于她的耳畔、猝不及防地撞了她的胸腔。
黄清若应声脊背发僵。
刚刚她专心致志地和梁冕一起研究墓室里的东西,并未留意来人的脚步。
梁京白的出现之于她的确是突然的。
虽然她猜到单明典是要杀梁京白为路昂的报仇的,也猜测过单明典的计划很有可能是在借他人之手绑架她之后撤诉、放梁京白从警局里出再引诱梁京白来救她,从而设下埋伏致梁京白于死地。
但此时此刻梁京白出现在这里,仍旧令黄清若的心尖狠狠地颤了一颤。
毕竟因为藏宝地点的特殊性,今晚事态的发展不仅有些偏离她和梁冕的设想,恐怕也偏离了单明典的设想。
不过细细一思,偏离的问题说大也不大,终归就是杀个人……
黄清若转头,确认声音的主人属于梁京白。
梁京白加快步伐,抢先三叔公,要进来墓室。
前脚刚刚跨入门,猛然一道利刃自他斜侧方破空划来——是梁冕带来的助手之一原本在门边帮忙勘察,现在发现来者不善所以擅自动手。
紧密跟在梁京白身边的丹拓及时推开梁京白,从对方手中打掉匕首抢到自己手里并反用匕首将对方锁喉。
梁京白这才得以继续前行,径直前行至黄清若的面前,也没有人再阻挡。
包括梁冕。
好像梁冕并不担心黄清若就此被梁京白带走,他失去了人质。
梁京白是看也没看梁冕一眼的,走到黄清若面前之后,直接抓住黄清若的两只手。
也没说什么,就是抓着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
黄清若切身感觉到他的那只废掉的左手又在细微地颤抖。
如今的黄清若已然能够判断,这说明梁京白的手在用力。
他的左手不能用力却强行用力的时候,便会出现这种情况。
倘若他的左手还是正常的,现在黄清若的左手应该和黄清若的右手一样,被他捏得很疼。
疼归疼,黄清若没有拂开梁京白的手。
疼痛令她感觉到真实,真实的,现在是梁京白站在她的面前、和她在一起。
黄清若也沉默地注视着梁京白。
她的眼睛仿佛能在梁京白的头顶上方看到梁京白生命的倒计时。
倒计时的具体数字是多少,她暂时不清楚,她也在思考,现在梁京白人也来了这里头,单明典要用什么方式搞死梁京白。
在他们两人安静的对视中,一旁的梁冕和三叔公正一来一往地对话。
三叔公震惊于梁冕是挟持黄清若的人、震惊于梁冕来搜寻梁家的宝藏。
但震惊终归是短暂的,毕竟以前三叔公就是怀疑过梁冕才把梁冕安置在博物院里的,既让梁冕成为他安插在二叔公身边的眼线,又让梁冕在他的眼皮底下受他和二叔公的监视。
短暂的震惊只不过因为监视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几十年了,梁冕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过,如今才叫三叔公看透梁冕的真面目。
望着梁冕,三叔公也是好一会儿才开口:“你……”
吐出这个字之后,三叔公没了下文,三叔公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因为生气,三叔公比刚才更喘。
他年岁本身就很高了,还坚持非要下来,下来之后非要穿行长长的墓道追到这里面来。
一路三叔公拄着拐杖,尽可能地走快。
但走得再快,也不过是和梁冕差不多的速度,一路花费的时间和刚刚梁冕一行人差不多,只不过梁冕一行人在这个墓室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如今才被他们赶上。
梁京白如果不是必须要跟在三叔公后面借由三叔公带路的话,他和丹拓的速度是可以更快的。
三叔公原本自然不乐意梁京白跟来。
只是那种情况下,他阻止不了梁京白,用蛮力的话,他当时带的人手不够多,临时再找人来阻拦梁京白,不仅耽误时间,也兴师动众,会把更多的人引来。
三叔公索性作罢,带着梁京白一起了,正好也能借借梁京白的力。
很久没有这么大运动量的三叔公现在不喘才怪。
所以三叔公没有继续再讲什么,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三叔公现在气还没喘过来。
梁冕倒是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主动邀请:“族长要不要来一起研究研究?”
三叔公用力地往地面蹬了一下拐杖,声若洪钟:“梁冕!你没资格碰这些东西!识相的话你现在离开!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黄清若和梁京白也是在三叔公蹬的这一下拐杖中,恍然回神一般,齐齐转头,看向三叔公和梁冕的对峙。
梁冕这个时候也朝梁京白投去了一眼,搭配梁冕嘴里的话:“我如果没资格,梁弈的亲重孙,总有资格。”
黄清若闻言内心一颤,下意识间反握住梁京白的手。
……梁京白的身世,最终被捅到三叔公面前了。
还是由梁冕亲口捅破的。
梁冕不是想为梁弈报仇?夺回原本属于梁弈的一切?现在梁冕的行为,又怎么对得起梁弈?
梁冕想让梁京白死……?——如果是这样,那么梁冕要梁京白死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梁冕和单明典的交易条件在此。
三叔公入耳之后,毫无疑问又是新一波的震惊。
震惊地看向梁京白。
最淡定的反倒成了身为当事人的梁京白本人,仿佛梁冕和三叔公此时此刻谈论的并非他。
淡定不仅体现在梁京白的神情上,还体现在梁京白的行为上——他牵着黄清若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出细微的轰隆隆的动静。
凝睛一瞧,却是刚刚从墓道进来墓室的那道口子,自上方降下来一道石门。
速度特别地快。
丹拓虽然已经第一时间跑过去了,抵达石门跟前的时候,石门已经降到只剩最后四分之一了,丹拓顺手超过地上的工兵铲卡在口子上。
结果自然仍旧没能阻止石门的下降,工兵铲还被压弯在地下,最多只是给石门底下留了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
梁京白和黄清若早在发现石门的机关被触动时就放弃挣扎了。
他们回头看梁冕。
梁冕的手刚从机关上面收回,细长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斜飞着:“京白,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