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黄清若也已经帮他都揭下来了。
看着他露出的梁京白原本应该有的样子,她视觉上感觉适应多了。
见他嘴巴都干得起皮了,黄清若又重新撕了一块新布条,用新布条去山壁上浸泡了山泉水,拿过来,通过拧布条,将水滴进他的嘴里。
他虽然没反应,但也喝进去了一点。
因为背包里的药只有外涂的,没有内服的,黄清若能为他做的就是处理伤口,再用物理方式辅助他身体降温。
更多的,黄清若也帮不上忙了。
不清楚他现在的身体具体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只能听天由命。
来到这洞里的时候,梁京白说是他和梁衡去年来过的地方,黄清若猜测可能丹拓会带着雇佣兵找到这里。
可现在外面下这么大的暴雨,不仅她和梁京白走不出去,丹拓他们恐怕也来不了……
雨声持续不断,黄清若隔一会儿就给梁京白的额头换一块湿布。
手边没有体温计,她也只能靠触摸来粗略地感知梁京白的体温。
然而很久很久,冷血动物依旧反常地烫烫的。
这种说好听点是与世隔绝、说难听点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的情况,加上身边躺着个受伤昏迷不醒的梁京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黄清若心里的不安与焦躁,不可避免地一点点爬升。
因为这份不安和焦躁,黄清若都把梁京白那个泡坏了的手机拿出来再试一试。
他的手机和枪都绑在了他的腿上。
枪她是没碰,她就把手机给拆下来了。
手机自然还是怎么都开不了机。
毕竟已经泡了不止一次。
黄清若还是不甘心,都带着手机到处走动继续尝试。
这一回走到洞口的时候,她头皮都炸了,瞬间毛骨悚然,寒气从她的脚底顺着脊骨窜上后脑勺——
一条大概跟她胳膊差不多粗的蛇,吐着信子缠绕在藤蔓上,非但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蹿走,反而在看着她。
黄清若迅速地退回到洞内侧去,短短的两秒间,淌了一身的汗。
更可怕的是,那条蛇从藤蔓上下来了,摇摆着身体朝她爬了过来。
黄清若顿时后悔了,后悔自己退回洞内。
梁京白,梁京白可是还躺在地上。
着急忙慌之下,黄清若唯一的本能反应也就是将手机砸了出去。
砸出去之后她便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挡在地上的梁京白的前面。
几乎是同一时刻,山洞内爆起一声巨响,响得黄清若的耳朵都发胀,产生了耳鸣,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她的眼睛则亲眼见证那条跟她手臂一般粗的蛇,被打爆了身体,分成了两截,血液迸溅。
先前雇佣兵被爆头的画面随之闪回到了黄清若的眼前。
因为忙于逃命而无暇顾及的血腥画面,重新冲击黄清若的脑海。
不过下一秒,黄清若就突然间被人往后拽,立时背对了血肉模糊的大粗蛇,她也投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会儿黄清若的魂儿才回来了身体。
她发现自己正在因为刚刚的极度恐惧而抖个不停。
黄清若缓缓地抬头。
入目的是梁京白的面无血色和极度的冷寂。
他的右手抓着枪,抓着刚刚打爆那条蛇的手枪。
他的左手捧着她的脸颊。
他的两只素来清薄的眸子端详着她,两片仍旧发干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正在跟她说什么。
处于耳鸣中的黄清若听不见,她也读不懂他的唇语。
梁京白抓着枪的右手倏尔扣上了她的后脑,同时他的头低垂下来。
他的面庞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然后她就被他深深地吻住。
久违的,他的唇。
虽然因为他发着烧,他的皮肤表面是烫的,他的嘴唇表面也是热的,此时此刻他暴烈的侵略也似燃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但黄清若感受到的还是他骨子里的凉意。
独属于他梁京白的那份她熟悉的凉意。
将深埋于她心底的关于他的所有感觉,一股脑地重新勾了出来。
黄清若思绪空白,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反应。
他强势的令人战栗的啃噬,也叫她挣脱不得。
混沌结束的时候,黄清若的耳鸣过去了,能重新听见了。
恐惧也如退潮般散去。
蛇的尸体还留在原位。
“你可以把它烤了吃。”梁京白有点烧哑的嗓音伴着压抑的咳嗽传出。
黄清若这才发现自己正盯着蛇的尸体发呆。
涣散的瞳孔凝回焦聚,她转头。
梁京白已经重新躺在铺平的睡袋上,额头上覆着她重新给他弄来物理降温的布条。
“要吃你吃。”黄清若没什么情绪地说,“冷血动物,你的同类。”
梁京白一下子静默得跟佛殿上高高在上的佛像。
黄清若伸手,要取下布条,再换一次。
手被梁京白抓住了。
黄清若用力地甩,强行站起来。
梁京白因为她的站起,跟着她坐了起来。
盖在他身上的冲锋衣滑落。
黄清若的视线下意识地从他露在裤腰外面的那一点纹身扫过。
梁京白注意到她的目光,拉过冲锋衣重新挡住。
黄清若的唇角泛出一丝讥诮:“我都已经看过了。”
梁京白的手顿住。
静默的两厢对视间,他又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每次遮遮掩掩的,原来就这么一个破纹身。”黄清若继续嘲讽,“你的喜好,都是这些阴间的东西。”
她确实不认为,这个纹身有什么特殊的。
关于和她身上的曼珠沙华貌似是配套的这个问题,也不过就是所谓“他的人”的又一个验证。
好比同一个团体的人,有团服。
梁京白往他的人身上的标注,就是烙下这种同一系列的纹身。
在她不知道的其他的“他的人”身上,应该也还有这种纹身。
不足为奇。
黄清若当下的冷嘲热讽也就是基于她想到的这些。
而毫不意外的,受了他嘲讽的梁京白跟受了她的羞辱一般,神色冰冷得厉害。
呵,她还觉得刚刚被他吻了的她受到极大的羞辱。或许是她彼时因为受到惊吓他怎么喊她都听不见、没反应,他才用那种方式刺激她的回神,但黄清若一点也不感谢他。
一点也不。
本来她如今遭受到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他还想以救世主的姿态要她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