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太好,灰白天色,铅云堆积。
她的身上还穿着昨晚借的路昂的衣服,黑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的T恤。即便过长的裤脚卷高了、T恤下摆也塞进裤腰里,之于她仍旧显大。
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模样,没能让她看起来壮实些,反而衬得她的身形越发地伶仃茕落。
黄清若在梁京白的眼睛里看到了霜雪般的冷意。
她沉默地带着路昂绕开梁禹一起往里走,掠过梁京白。
客厅里茶香袅袅。
黄清若跟三叔公问了好。
三叔公免不了打量两眼黄清若身上的衣服。
黄清若来之前其实考虑过要不要换掉。
考虑的结果是不换。
虽然她不能假装和路昂两情相悦、感情深厚,但她还是希望制造出她和路昂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假象。
从长久方面考虑,和她有染的男人越多、她在世俗里越不堪,三叔公、梁祖宏和梁禹心里才会越嫌弃她。那样她和梁禹的婚约在短期内无法解除的情况下,越能被无限地往后拖延结婚的时间。
她要呈现的就是一种她身若浮萍、事不由己的无辜——无论以前被二叔公猥+亵,还是如今被路昂看上。
而这种无辜,不需要她伪装。一直以来她就是身若浮萍、事不由己的。
无法改变,便加以利用。
低垂着眼帘,黄清若任凭三叔公打量。
路昂虽然并未鼻孔朝天不理人,但在单明典提醒他跟三叔公打招呼的时候,才懒懒散散地开了口。
三叔公扫过路昂嘴角的伤,随即望向梁京白:“年轻人,火气是旺了点。京白护犊子的心理也确实强烈了些。以前叔公以为,只有阿禹才会冲动。”
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带批评。
谙的笑意更像在透露个言外之意:梁京白素来稳重,能把梁京白逼得动手,对方很有本事。
这“本事”,指的毫无疑问是路昂应该太过分了。
那么很明显,三叔公也在护犊子。
准确来讲,是表面上护犊子,护着梁京白,实则护的还是梁家的颜面,暗示梁家并非那么好欺负的。
梁禹难得逮住个梁京白遭到批评的机会,立马接在三叔公后面说:“我早说过梁京白这人特别能装!爷爷你之前不信!这回你该看清楚梁京白的真面目了!”
转头梁禹则又对梁京白说:“你既然都冲动地动手揍人了!怎么不揍得狠点?梁家没喂饱你饭?你成天除了吃斋念佛都不锻炼的?你就应该一拳干死一个人!”
黄清若:“……”
也就只有被惯坏了的纨绔大少爷梁禹才敢在这种时候还目中无人地骂天骂地。
倘若梁祖宏此时此刻在场,怕是又要被梁禹给气得脸变猪肝色。
梁京白没理会梁禹。
路昂倒挑衅道:“是啊,不太行啊,那么大架势的一拳,也只是让我的嘴角有点淤青。”
路昂是看着梁禹的,这会儿朝梁禹轻蔑地抬一下下巴:“要不换你来?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不动,给你一个一拳就干死我的机会。”
梁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撸袖子又朝路昂冲过去。
管家和佣人忙不迭再阻止。
单明典率先跟三叔公道歉:“年轻人,火气是旺了点。梁老先生见谅,我姐姐去世得早,我这外甥从小跟在他爷爷在乡下生活,性子野惯了,谁也管不了。我姐姐又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现在好不容易愿意和我这个当舅舅的接触,我也比较惯着他。想来梁少爷在梁家也是每个人都惯着的。”
乍听之下,单明典好似在说路昂和梁禹在各自家中的地位相像、两人性格的形成原因基本一致。
但,梁禹可不是没有父母,梁禹可不是在乡野地方生活的。
所以路昂性子野,没大没小情有可原。
梁禹性格冲动,也没大没小,就是家教的问题了。
——黄清若领略到了单明典说话的艺术。
梁禹没听懂单明典肠子里的那些曲曲绕绕。
不过梁禹也是不认同自己被拿去和路昂相提并论,闻言抢话道:“单先生,你的外甥既然原先一直在乡下生活,不懂规矩,你最好还是多管教,否则越惯越无法无天,丢的也是你们单家的人。”
单明典对着梁禹笑而不语。
三叔公转着手里的核桃,长叹一口气:“年代不同了,不兴从前棍棒教育的一套。说是长辈和晚辈最好的相处方式是当朋友。我老了,跟不上潮流了,学不来,又不想和晚辈之间产生隔阂。现在也就只能是尽量不掺和儿孙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也管不了一辈子。”
“梁老先生这是已经能享清福了。”单明典的口吻隐隐似羡慕。
继而单明典起身:“早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就不继续打扰您了,刚刚拜托您的事情,就请您考虑之后给晚辈一个答复。希望梁老先生能卖我们单家一个人情。”
“这就走了?”路昂双手抱臂,又拽又不服的表情,“我都还没收到道歉和赔偿。”
单明典问路昂:“你是想要道歉和赔偿,还是黄小姐陪你到国外动手术?”
路昂斜挑眉:“哟,这笔买卖值。”
说着路昂还瞥向梁京白:“要不你再来多揍我几拳?”
黄清若都觉得路昂这个时候特别地欠。
其实黄清若不认同路昂现在的做法。
把梁京白逼紧了,黄清若担心梁京白搞破坏,阻碍她跟着路昂离开霖江。
事实证明黄清若还是受了那一拳的影响,忘记了梁京白在外人面前最能“装”。
他就像平常懒得理会梁禹的跳梁小丑的行为一般,此时也没有理会路昂的挑衅。
那个揍路昂的梁京白,仅仅限定的存在,黄清若现在回忆起来都跟错觉一般。
并且现在黄清若回忆起来,不禁冷静地在想:梁京白的那一拳真的如三叔公所言,是梁京白的冲动所为?
梁京白会有冲动的时刻?
应该是在揍出那一拳的时候,梁京白的脑子里就已经想好,要如何解释他的行为——管乐都能理解为他以她的兄长的身份揍了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他的理由又能难编到哪里去?
梁京白甚至看也没看路昂一眼。
“我们先告辞了。”单明典说。
路昂又有话:“就把黄清若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