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他目光的无所遁形之下,她慌乱、紧张、无措而又羞耻得面红耳赤。
而今,黄清若嘴里还塞着食物没有下咽,淡定地和他清薄的眸子隔着距离静默地对视数秒,随即不慌不忙地转回去,继续吃,当梁京白不存在,一点小偷的状态都没有。
她揣测梁京白会不会过来阻止她,会不会过来将剩饭剩菜倒入垃圾桶。
因为这个揣测,黄清若下意识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尤其在察觉他的脚步靠近的时候。总得赶在被他倒入垃圾桶之前,能多吃几口是几口。
梁京白却掠过了她,径直走去水头前,取了个空玻璃杯,装了杯饮用水,离开厨房,并没有管她吃剩饭剩菜的事情。
和当年也一模一样。
当年他这般无视她,取完水离开厨房的时候,还顺手又把厨房的灯熄灭了。重新置身黑暗中的她,终于从无所适从的难堪和窘迫中得到解脱。她迅速揣着便当盒也离开厨房,回到自己的卧室前,还朝梁京白的卧室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她陷入了好几天的忐忑不安,担心梁京白指不定就告诉其他人了。
现实和回忆短暂地重叠又分开。
黄清若觉得自己有点贱得慌,梁京白没理会她的行为,她反倒心里没底,琢磨着他该不会又要和当年一样,这会儿不动声响,等着后续她以为没事放松警惕了,再冷不丁给她当头一棒?
无论如何,现在她一勺一勺地挖着盆里的斋菜,放慢咀嚼的速度,越吃越有味。
这么全部倒掉也太浪费了。除开它们是各样菜品混杂在一起的,她一点也没吃出剩菜剩饭的感觉。
因此黄清若还差点吃得太饱了。为了消食,她推迟了一点睡觉的时间。
睡前黄清若漱口,看到人中上的掐痕仍旧一眼能瞧见。
没什么可置疑的,那会儿梁京白不是在帮她,而是私心里想趁机掐得她毁容。
即便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掐痕也未能完全消退。黄清若平日没有化妆的习惯,想遮盖也遮盖不了。
她今天还是要去工作室里继续干私活。
昨晚临别前丁渭和她约好,上午会再来接她去取车。黄清若承了丁渭这份情。最近她在丁渭的公司里,也不是没有顺便给过一些修复方面的专业意见,权当还了。
哪料,丁渭过来的时候,和梁禹碰一块了。
梁禹这两天一直想为那晚的事情再跟她道歉、想挽回她。
昨天黄清若早早地出门了,所以他扑了空。
今天梁禹看到一个男人来接黄清若,当场就发疯,直接和丁渭打起来。
黄清若获知情况跑出去劝架的时候,梁禹已经被还手的丁渭揍得鼻青脸肿。
梁禹打不过丁渭,嘴皮子没个消停:“黄清若你个贱人!你他妈是我的未婚妻!你和别人睡了我忍你!现在又明目张胆地和其他男人约会!你他妈当我死的?表面装得多正经!背地里没少勾搭男人是不是?!你他妈还有脸指责我和筱筱的事!你自己都是个水性杨花的臭表子!”
由于他骂得太难听,丁渭忍不住又给了梁禹一拳。
梁禹的鼻子出血,喊着不会放过丁渭。
黄清若不想连累丁渭,让丁渭先走了,省得事情闹开,一发不可收拾,她自己开着梁禹的车,送梁禹上医院。
等待梁禹处理伤势期间,黄清若接到梁澍的电话。
梁澍从丁渭口中了解到了情况,有些担心黄清若。丁渭正和梁澍一块,在背景里跟黄清若道歉。
通过梁澍,丁渭已经知道了梁禹不是他应该招惹的人,但丁渭道歉的是自己给黄清若惹麻烦了,而非动手揍梁禹。丁渭认为梁禹就是该打。
怎么都怪不到丁渭头上,黄清若并不需要丁渭的道歉,她交代丁渭接下去一段时间低调些,凡事也小心些,以防梁禹报复。
挂完电话,黄清若集中精力解决梁禹。
她跟梁禹解释,丁渭只是一个朋友,她车子昨天坏了,丁渭帮个小忙而已。
梁禹说:“你如果相信我和筱筱没什么,我就相信你和外面的野男人也没什么。”
黄清若问:“你既然还是在意我被其他男人碰过,而我也在意你和冯筱不清不楚,为什么还是坚持要和我结婚?”
梁禹抓住她的手:“若若,要我表白几次?我很喜欢你。”
今次黄清若没有捋开他的手,任由他占便宜。她寡冷直言:“不,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当年牵线这个婚约的时候,二叔公给予你们的承诺。”
梁禹之前自己也很明确地认知,梁家一半的生意掌控在他们家,也就是三叔公的手中。
那么另外一半呢?在大叔公手里。不过黄清若来到梁家的时候,大叔公已经去世,梁晋东接棒,当了家。即便大叔公不在,梁晋东的势头也压过梁祖宏。
彼时族里剩余两位有份量的长辈,二叔公和三叔公。
二叔公不沾生意,掌控的是梁家的发家老底,霖江博物院,走权威专家的路子,在业内名望响当当,颇具影响力。
他原本在大叔公和三叔公之间始终保持中立,可因为后来收了黄清若这个徒弟,在三叔公眼中他就偏向了梁晋东,梁晋东则因此希望借黄清若拉拢二叔公。
梁晋东的死使得局面又发生变化,黄清若成为梁晋东子女们的围剿对象,二叔公为了护住黄清若,牵线了她和梁禹的婚约,又送她出国进修。
二叔公一生无妻无儿无女,外人眼中,黄清若这个被二叔公疼爱有加又寄予厚望的学生,和二叔公的孙女是没两样的。
虽然黄清若并不清楚二叔公和三叔公所谈的具体利益交换都包括了哪些,其中似乎涉及梁家家族的某些秘辛,但她明白自己是个工具人,足够。
拒绝婚约和拒绝进入霖江博物院工作,除了因为她不喜欢之外,也因为,她试图挣脱既定的工具人命运。
如今黄清若和梁禹摊开在明面上说:“我们心知肚明的,就不用打哑谜了。你回去告诉你爷爷,二叔公什么也没留给我,什么也没交代给我。可能是他死得太突然了,来不及。我没任何价值,你娶我,除了一顶绿帽子,得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