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向导的说话方式够直接，我喜欢。
实用至上是经验，与大奎的一套说辞不谋而合。
吃完早饭，由导游地龙带路，我们十多人从一条蜿蜒的山路向神农架山林进发，绕开了景区那条路。
早上雾气大，山路一片模糊，没走多久我的脑袋和头发上就出现了一大片水珠。
山路湿滑，八借这一路没少给山林的石头大树行大礼，要不是大奎走在队伍最后方，八借估计都得摔几个大跤。
带路的土龙走在最前，紧随其后的朱教授还有那三个可疑人员。
罗导和他的三个学生在队伍的中心位置，一路上不停地用手机各种拍照，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这次的科考任务忘到九霄云外。
我、八借还有大奎我们三儿就像拖后腿的老油条，与前面人落下一大截距离。
大奎负责此次科考团队全员的安全，他走在队伍最后方自然无可厚非。
我走在八借前面，俩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耳朵里不是传出八借喘粗气的声音，就是听到身后时不时传来摔倒的声音，偶尔还伴随一阵“哎呦哎呦”的轻吟声。
“照你用脑袋撞石头这个磕法，山神、神农估计都得感动得现身扶你一把！”
见八借越走越慢，我也得只得放大招，对其进行一番语言刺激，激发他的潜能。
八借不服气地仰头看向我，解释道：“山路滑，我的腿你又不是不知道！”
“肾虚就肾虚，跟腿有个屁关系！”
大奎搁后面一直笑，看八借摔得现在每走一步路都小心翼翼，于是提议道：“要不咱们歇一歇也行。”
八借累得掐腰，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奇怪的粘液，看着有些恶心。
看到我眼神里有异样，八借也是恶心地指了指地上缓慢蠕动的蛞蝓：“刚才摔了一跤，也够倒霉的，一手摸到蛞蝓窝了，弄了一身的粘液。”
当下正值五月，长江中下游处于梅雨季，山林潮湿的环境给了蛞蝓极为舒适的生长环境。
一路上，我就看见林间石头上满地乱爬的蛞蝓，一点一点蠕动着软绵绵的身体，个头大得惊人，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东西很像脱了壳的法国蜗牛，个头很大，攀爬过处留下一道道粘液构成的印记，看着很像蠕动的浓痰。
我自感不适将注意力集中在爬山上，没再看地上这恶心人的软体动物，谁知八借这时却来了兴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高低给你整几条炖酸菜，这玩意长得这么肥，不做一锅老痰酸菜可惜了！”
我恶心得开始反胃，忍不住发出作呕声，饶是陆战队出身的大奎也快听不下去了，连忙劝八借赶路。
“快别说了兄弟儿，我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八借登鼻子上脸，捡起一根树枝，挑起一个肥硕的蛞蝓展示在大奎面前：“要是在野外只剩这玩意儿，又没办法生火，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大奎虽说有野外生存的本领，可不代表他一定就尝过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儿，况且正常人谁能问出这么倒人胃口的问题。
“以前在部队上野外生存课的时候，教官说过，这类软体动物体内寄生虫特别多，吃这东西一旦感染，比死还难受。”
大奎一边催促八借赶紧扔掉手里正在蠕动的大个儿蛞蝓，一边拧开自己手里拿着的半瓶矿泉水：“赶紧洗洗手，别到时揉眼睛抠鼻子的时候，被真菌或寄生虫感染了。”
八借吓得赶紧扔掉手里的小木棍，然后快速洗了洗手，没再开这种自讨没趣的玩笑。
“我特别酷爱探险和丛林穿越，德爷和贝爷的荒野求生我每一集都看过，连他俩都不敢吃这种东西，可想而知有多危险！”
眼看前面的队伍已经甩了我们三儿上百米的距离，我也是没了耐心：“我说你丫的有完没完？”
八借见我生气，也是没再继续浪费时间，只得硬着头皮咬牙朝前赶路。
这座山还不知道要爬多久，我就看脚下的石路越走越窄，走到山路只允许一人慢慢通过时，那帮学生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一个个选择坐在石头上弯腰休息。
看到三个学生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向导面颊难看的大声呵斥起来：“没那个身体素质，你们上神农架来干嘛？山林里的石头和树桩不能坐，坐得越久身体越累，搞不好会要人命的！”
罗导摘下太阳帽，一手掐腰一手卷起帽檐扇风，对向导地龙的说话语气有些反感：“没必要这么夸张，大伙走累了，想歇一歇！”
“站着歇，手不要碰林子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要坐在石头上，你们遭了意外，别毁了我的名声，我可不想担责任！”
罗导拗不过地龙的驴脾气，只得使个眼色让跟着自己来神农架的三个学生站起来。
朱教授这时上来打圆场，解释道：“山里湿气重，晚上瘴气下沉，被石头和枯木树桩吸收，人身体发热的时候坐在上面会在气压的作用下侵入人体，造成身体不适。”
地龙是山民，经验和道理懂得比我们这帮人多，但他受限于语言表达，没法像朱教授一样将道理解释给大家听。
“大家休息的时候注意自己的同伴，山林奇虫异兽比较多，都最好注意点，咱们这次探秘神农架得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朱教授说话时看向后方的我和八借，看到我俩精神状态还不错，有说有笑也就没再刻意关心，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八借对这个说话跟吃了火药似的向导没啥好感，就跟大奎拿土龙的肤色说事儿：“你看那向导脸上纵横交错的白线条和死皮，像不像褪皮的蛇化成了人形？”
以貌取人是很没礼貌的事儿，我瞪了八借一眼：“就你长得俊俏！”
八借没理我，他现在和昨晚刚认识的大奎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大奎身体好，又有丛林生存经验，穿越山林不过是军旅生涯的一次回顾而已，不像我们却是头一次跋山涉水。
“我当兵那会儿，团里有个云南哈尼族的小伙儿，特别喜欢抓蛇吃，我们每回穿越丛林，他都偷偷抓一两条蛇回来开小灶，他的皮肤就跟咱们的向导土龙一模一样。”
经大奎这么一说，我不由又瞄了一眼精瘦的土龙，这才明白他名字的由来。
蛇在民间很多地方被称之为土龙，我心想这向导的外号多半与其职业有关，平常应该是没少抓蛇吃蛇。
常年与蛇打交道，又喜欢吃蛇的人皮肤多少都会出现一些起皮，而且皮肤的这种泛油光的起皮与人体自然代谢这种褪皮不同，远远看上去很像蛇皮的纹路。
八借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抖了抖身子道：“那得吃多少蛇才成这副熊样子？”
“你懂啥，捕蛇人每月吃两三个蛇胆，偶尔进补一些蛇肉，在山林里穿行，就算光着膀子毒蛇嗅到味都得绕着走，你看刚才他走在前面，有没有拿木棍之类的东西探过草？人家根本不需要！”
八借虽说被大奎说得一愣一愣的，脸上却将信将疑，架不住这货脑回路一向清奇，一张口就让人摸不着北。
“照你这理论，我要是吃他个三五头东北虎，在长白山裸奔都没哪个野兽近我身呗？”
这货一旦较劲的毛病又犯了，就是我亲自出马都未必是对手，于是我向大奎丢了个眼色：“兄弟，劳您动个手，挑几只个大的蛞蝓把丫的嘴给我堵上！”
大奎得令，找来一木棍低头挑选地上蠕动的蛞蝓，吓得八借赶紧作揖道歉：“两位哥哥，我错了！”
就在八借求饶之际，前方突然有个年轻的学生大喊起来。
“快看！”
听到惊讶的叫声，所有人的目光顺着那名学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间山林间蕨类植物的下方，一排排红彤彤泛着鲜亮的菌类出现在眼前，惹得人目光顿时惊艳起来。
“你们看，都是灵芝！”
有个学生这时冲出小路拿起手机准备凑上去拍，只听刺耳的呵斥声再度传来。
“我特么重复几遍了，林子里东西不要碰！不要碰！”
三名学生结伴随罗导来神农架，一路上端着博士生的架子，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与我们其他人一直格格不入。
见自己拍照的同学被骂，另一名学生当即不满道：“我们就拍些照片，又不是摘这些灵芝，犯得着这么生气，还骂人吗！”
“进山就得守规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土龙语气霸道，气得想用竹棍打人：“狗屁不懂，还自以为是，这根本不是灵芝，是灵芝还轮得着被你们发现，早不被采山货的药农摘走了！”
准备拍照的那名学生撅着嘴回到队伍里，气得想哭。
“这东西叫五彩斑蘑，上面的孢子粉有毒，吸到身体里能致幻！”
经土龙这么一说，大家都心有余悸地盯着一排排长得像灵芝一样的五彩斑蘑望了一眼，谁也没再敢由着性子随便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