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教授一大早的这通电话使我彻底没了困意,我实在无法想象一段来历不明的录音竟蕴含如此大的魔力。
朱教授的电话挂断没多久,家中的老父亲一早也给我来了一通电话。
“你个龟儿子,早上在搞什么玩意儿,怎么电话一直在占线?”
电话里,我能明显听出老爸的恼火,由于他嗓门太大,我耳朵被震得发出阵阵嗡鸣。
我头皮发麻地将手机举在半空,一声不吭地听着父亲的唠叨,不由眉头高皱。
电话里,蒙在鼓里的父亲上来对我一通火力输出:“我说小兔崽子,你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你整来那么多流浪狗到狗场,是嫌你老爹我还不够折腾吗?”
老爸身边紧接着又传来我妈的埋怨声:“娃啊,咱家没矿,你做事悠着点,现在肉狗生意不能做,咱家现在可经不起折腾!”
父母二人你一言他一语,说得我十分聒噪,没办法谁让我在做决定的时候忘了和他们打招呼呢!
待二老放炮似的劈头盖脸数落完,我心虚地解释道:“这是昨天来咱们狗场的那位美女的杰作,为县里做贡献,收留流浪狗,替广大人民群众排除安全隐患!”
实际情况我是半个字都不敢透露,尤其是我这几天的离奇遭遇,我根本不敢告诉父母。
为防止爸妈又说我多管闲事,我连忙补充道:“人家答应给钱,到时多少钱你们计算一下,我找她要。”
电话那边安静了将近半分钟,最终是我那慈祥和蔼的老母亲打破了这份静谧。
“是那位长得高高的,高鼻梁的姑娘?”
电话里紧接着传来我爸的声音:“那女孩叫尤娜,昨个中午刚来过,你忘啦?”
电话里,父母二人一言一答,也是没了刚才的火冒三丈。
“照这么说,这女的还蛮有实力的呢!”我妈一边感慨一边狐疑道:“娃啊,你可不能编瞎话骗我们,这些流浪狗都是警察和城管运来的,一直在狗场哇哇叫,吵死人了!”
“我什么时候跟您二老撒过谎!”我违心地编着瞎话,只得脸不红心不跳地临时自圆其说道:“城里流浪狗咬人事件频发,为整治市容市貌和县里的治安,警察和城管大队这几天在清理流浪狗,尤娜想利用这些流浪狗收集一些数据做科学研究,因此借咱们家狗场一用。”
为了让自己的瞎话更契合逻辑,我又胡诌道:“昨天尤娜来狗场,就是查看场地,这么说你们总该明白了吧?”
我妈恍然地“哦”了起来,我爸这时忍不住赞叹:“那这妮子还蛮厉害的呢,还是个科学家!”
在老一辈眼里,但凡和研究搭上边,那就是科学家,但凡读过书识过字,那就是妥妥的文化人。
没办法,这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
老爸的话我不置可否,也没再过多赘述有关尤娜的事。
父母上了年纪,现在话越来越多,我担心他们絮絮叨叨个没完,于是有些烦躁地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要没别的事,我该洗漱了!”
我妈能听出我语气中的不耐烦,随口说了句:“没事了……”
只是母亲的话音刚落,我爸突然在电话里质问道:“你小子给县里养殖户的培训不是结束了吗,昨晚没回家,又跑到哪在瞎浪?”
我十分敷衍地回了生性多疑的父亲三个大字:“忙正事!”
说完,我没有任何迟疑地掐断了电话,没给父母继续盘问的机会。
照他俩这一唱一和的轮番追问,我脑子就是运转速度再快,也得陷进去,瞎话编的越多,以后要圆的漏洞也就越多,我这要是闭着眼睛继续和父母扯下去,指不定不久以后就得自食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恶果。
洗漱完离开宾馆,已经临近早上六点,我没给尤娜发消息,自己一个人驱车到了县医院。
我认为自己起得已经起得够早,谁知倪大夫帮忙寻找的中医,已经比我还早赶到县医院八借的病房。
我推门进入病房,八借一副打坐状坐在病床上,右手手腕搭在一个折叠成方形长条的毛巾上。
给八借号脉的中医年纪很大,起码是耄耋之龄,我进病房时他丝毫不被其他响动分身,一直神情十分专注。
受到老中医的专注表情影响,坐在病房拐角的天狼挺直了身子,也用一双专注的神情望着这一幕,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老中医下巴留着很长的山羊胡,胡须一直拖到胸口位置,因太过年长,身体已经出现萎缩,手臂干枯得好像抽干了水分的树枝,那只号脉的手指纤细得只剩皮包骨头,指甲长得让人不由以为他在修炼九阴白骨爪。
老中医仙风道骨,穿着普通,一身灰色大褂根本看不出是个悬壶济世的中医,倒有几分道家祖师爷走出画像的即视感。
倪大夫站在一旁,双手插在白大褂两侧衣兜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看得出来他也很专注,并且对自己请来的这位中医很是尊重。
从我进入病房开始,八借的眼神就有些迷离,不知道是早上有起床气,还是被老中医号脉太久觉得枯燥无聊。
我进来站着看了差不多十分钟,老中医才吐露了一句话:“我换个位置再摸摸你另只手的脉象!”
八借盘坐在病床上没动弹,而是老中医换了个位置,给八借的左手又号了一下脉。
又是漫长的十多分钟过去了,八借的脸上开始浮起生无可恋的表情,然后他如同参禅一般闭上双眼,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号完脉,老中医饶有兴致地让八借掀开裤脚:“将腿部被狗咬过的伤让我看看……”
八借从闭目状态中睁开眼,将交叉的双腿分开,反应迟钝地掀开裤腿。
老中医眼球看着有些浑浊,眼眶也微微有些凹陷,但那双眼中所闪烁的明锐让人觉着精神矍铄。
盯着八借腿上的血网专注地看了差不多两三分钟,老中医这才缓缓赞叹道:“有趣!真有趣!”
倪大夫听到老中医不住的感慨,似乎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于是激动弯腰:“谢老师,这血网到底是怎么行成的,您给讲讲?”
被倪大夫称一声“谢老师”的老中医声音苍劲道:“这是菌与生物的寄生关系,说是病也成,说不是病也算不得错。”
八借被老中医的诊断说傻了,两颗眼珠子像定格在眼眶中,目中无神地盯着我和倪大夫,张着嘴巴跟个二傻子似的思索着。
我对谢老师给出的“菌与生物的寄生关系”这种诊断结果似懂非懂,字面意思我懂,但字面意思背后的具体情况还一脑袋浆糊。
倪大夫的表情有些像便秘,我瞧他应该也是听得有些迷糊。
没等我们一个个追问,谢老师起身解释道:“这个就和种蛊差不多,可又比种蛊神奇,苗疆一带的蛊人施蛊,通常让某种生物寄生在人或动物身上,然后达到一种寄生关系,这样说你们能够明白吧?”
坐在床上的八借把脑袋点成了拨浪鼓,然后将目光投向中医谢老师:“会死人不?”
这是八借被恐惧支配这么久,最想知道的答案。
谢老师的回答有些瘆人:“目前不会!”
这话言外之意便是以后会!
八借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软了:“有救不?”
谢老师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很坦诚地和八借道:“有救是有救,不过得使一些西医认为的野路子!”
“只要您能救我命就行!”
八借急得差点给谢老师跪下来磕一个。
倪大夫因为没遇到过这种怪病,于是好奇问:“这到底是什么菌,连X光都穿不透?”
倪大夫说话间拿起八借腿部的片子,指着片子里的絮状物向谢老师不耻下问。
“具体什么菌,我得回去查查医书,这情况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碰到实例,以前我也是在藏医典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述。”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我好奇问:“这菌……狗通过咬人传播,那人会不会传给其他人,相互感染?”
眼下警察和城管大肆捕捉流浪狗往我家狗场里送,我很担心这种情况会大面积传染蔓延。
我的话没有任何针对性,不想却遭来八借的白眼,这货多半认为我在嫌弃他,表现出一副一刀两断的愤慨样儿。
老中医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而是回眸盯着八借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中招以后,身体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症状,例如学狗吐舌头、学狗叫之类的条件反射?”
八借眼珠子往上一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
听到八借的回答,谢老师陷入到费解的状态中,似乎在琢磨自己哪里诊断有误,亦或是又遇到了其他什么难题。
我见八借不老实,故意藏着掖着,于是用鄙夷的眼神瞪着他道:“你难道忘了厕所撒尿那茬儿?”
说着,我还故意翘起自己的右腿,暗示八借。
八借恍然地大“哦”起来,然后就见他傻笑地捂着脸:“你个老六,我真的是崩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