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俊为人很浑很不对乐越的胃口,但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面前,乐越认定他还是掂量得清楚的!
四都统说好听点叫同气连枝,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四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四人团结一致便牢不可破,四人离心离德便土崩……
“王上!哎呦这不是巧了嘛!这几天微臣也是忽忽如狂,头痛不已,细想原本微臣只是中人之姿庸俗粗鄙。人生得万幸可有从龙之机会,如今手握十万权柄,所掌生杀秋毫又何止十万,这虎符留在微臣手中,只觉扎手,夜不能寐呐!”
刚刚还信心满满坚信四人必不会瓦解的乐越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见张俊宛如一条哈巴狗一般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框框几声轻响之后又连滚带爬地冲到赵光胤跟前,小心翼翼地将预制的虎符放在了台阶上。
这下子,情况可就有点危急了,虽然吴玠作为“自己人”取代“告老还乡”的刘广轼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张俊心甘情愿交出权柄后,四都统充其量变成三都统……
只要韩锋不交出手中十万大军,此事就有的商量。
也不知是不是自欺欺人,乐越还是强行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冷静地在一旁静观其变。
看到张俊起了个好开局,赵光胤满意地点点头,这张俊确实也算是个不世出的名将,但确不能称人,充其量只能叫一条好狗。
像这种狗,就应该一直跪在地上!
韩锋颈后一滴冷汗滑落,眼里闪过了几分挣扎。
到最后,甚至韩锋的右腿都已经迈出去了半步,但终究还是悄悄收了回来。
韩锋的小动作当然瞒不过修为已经臻至武绝的赵光胤,看到这一幕,他也只是暗中笑了笑。
挣扎么?呵呵,有点意思,现在还能挣扎就抓紧挣扎吧,不然等一会儿,可是连挣扎的可能都不会有了!
接下来又是犹如刘广轼离任时一般的一波推脱和辞让,最后赵光胤“神色不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张俊手中的虎符,也收下了这虎符背后的十万大军。
“唉,如此一来,张爱卿你倒是给朕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呐!这么一来,这多出的十万军队,应该如何是好啊?”
赵光胤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子,最后勉为其难地仰天长叹一声:
“唉!正所谓干戈为世间最恶,那就由本王来替诸位爱卿领受这罪恶之物吧。正巧这碧落中州的紫微宫,全宫上上下下竟无一人把守,若有鸡鸣狗盗之人,实在让朕心难安。那这十万精兵,就先改组编成京城禁军,由朕先代为保管!”
“王上圣明,慈悲为怀!”
群臣异口同声地称赞,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一套驴唇不对马嘴的胡侃说辞到底有多么离谱,但海王的面子还是很值钱的。
对于张俊中护军的处理倒是没有出乎乐越的意料,无非是收归王上所有或者被九大郡王彻底瓜分。
收归王上已经好过九郡王瓜分太多了,把水搅得更浑总比让九郡王无限的壮大好很多。
“至于这刘广轼……”
赵光胤沉吟了片刻,抬起头,却对上了赵普那一双摄人心魄的星辰之眼,这一对,赵光胤就连语气都变得妥协和无奈了起来:
“这十万左护军,划归,划归九大郡王所有。余出的那一万人补充禁军所部……”
哦,果然……什,什么!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海王后面的话,乐越是一句也听不到了,他只听到了“划归九大郡王”的离谱至极的举措!虽说原本是四都统势大,九大郡王瑟瑟发抖,可经历了这么一次削都,那九大郡王的势力还有谁能够抵御得了?
“臣,授护军权柄,归于陛下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听到两都统权柄尽数丧尽,韩锋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出来地这一步,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不这么做,他很可能会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群臣跟着韩锋大声呼号,声音直震云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噗!”
一抹鲜血在空中划过,韩锋仰面瘫倒,后背早已全被冷汗打湿。
一代名都心中的郁结和憋屈再难克制,而是随着这一句宣言,这一口鲜血,尽数倾洒殆尽。在这一瞬间大宗师的身体竟然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不堪一击。
“哎呦韩大都统何故如此!速速看座,看座!”
左右近卫听令迅速出动,就要将韩锋拥起来。
“不用扶我!老夫还没有死!”
韩锋双手费力地撑地,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敢面对一旁乐越切穿一切的目光,韩锋低垂着头,一瘸一拐一摇一晃地慢慢走出大庆殿的大门,就连胡子上的血滴都颤颤巍巍的。
乐越可不是韩锋那种做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人,他非但不会交出兵权,他还会骂。
三步并做两步走,乐越“噔噔噔”几声,迅速冲到赵光胤龙椅之下:
“赵氏小儿!没想到你如今竟是如此的昏聩。削都,削都,一天天就知道盯着你手下那一亩三分地了!”
“我且问你,渡航三十年来,我几个都统,何时有离心离德之心,何时有相负国家之意!回答我,回答我!”
“相反,这渡航三十年的江山与你赵光胤有什么干系,这三十年有多少原本耆艾誓死抵抗不从渡航统治,又有多少七十二岛遗民心怀鬼胎!我们四都统为守护这渡航江山出过多少汗?流过多少血?”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说,这般肆意妄为,等到你成为一鞠黄土之后,没有我等制衡,你的九个儿子将会如何自相残杀,渡航海国将会如何土崩瓦解?你且看着,你且看着!”
乐越蕴含内力的哈哈大笑声让大庆殿上的横木都漱漱作响,但豪放的笑声中似乎夹杂着无限的孤苦与悲凉。
一脚踹断重逾百斤的朱红门栓,再一脚飞大庆殿重逾千斤的鎏金铜门,不顾文武百官惶恐的眼神,乐越大摇大摆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