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释之军人的天性依旧让他想起来背后的赵卓昭。因而哪怕无比危险,李释之也没有瘫倒或者逃开,而是身子一侧双腿微微一曲,将赵卓昭死死地护在怀里。
冯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神爪距离李释之的脖子只剩下微末毫发的距离,可到了这一步,李释之身上也没有一点点的内息波动。
在这一刻,李释之似乎看到了他的太奶。
天空中的鹰爪虚影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迎着后面的拳罡和剑气就合了下去。
硬生生地改变运功方向给冯劫带来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伤,不过激荡着的拳罡和剑气也因为这一合而瞬间消弭于无形。
冯劫身后正准备提身而上的司马错一愣,随后心里涌上了一股浓浓的错愕,以及无比的佩服:
错愕是不清楚为什么这位顶头上司突然行踪诡异,佩服的是这位文臣远超自己深不见底的修为功力。
李释之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顿时一空,强烈的落差感让他再也受不了,软绵绵地抱着赵卓昭朝后仰面瘫倒。
看着李释之出于身体本能的孱弱和无力,冯劫坚定的认知和肯定的猜想在这一刻也开始动摇了。
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是个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不过陛下早就有言在先,也不能就武断地排除嫌疑。
冯劫轻咳了一声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
“呵呵,不错,不错,真不错。遇本官全力一抓而不即倒,不错,不错!”
随后冯劫话锋一转,开始问话: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出城。”
此话一出,瞧着眼前这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于冯劫的厚黑了。
刚刚还对人家喊打喊杀的,这转眼间就开始公事公办了?
脸可真大。
不过见遍了前世各种操作的李释之完全不以为意,冯劫不愿意深究他也没什么强行赖皮的意愿,他只是轻咳了一声接上话茬:
“在下张仪,阴山圣教子弟,伊阙人,阴山功修至第四层,在阴山对北魏自卫反击战之中勉强捡了条命回来。”
“但经此一役修为全废,成了个废人。哦对了,在下曾是精武卒军侯,军爵不更,此战之后因功升军大夫。”
“这是我手足兄弟,至爱亲朋赵佗的遗女赵卓昭,赵兄临终前将他女儿托付于我。”
“在下五服之内,以及赵兄后人,只留下了二人,于我等二人而言,这伊阙城已经坟头遍立,举目无亲,因此想要出城远游几年,聊度余生……”
说到这里,冯劫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铁塔一样的汉子,红了眼眶。
这一番话听得司马错也是嗟叹连连,咒骂着乱世的惨状。
冯劫沉吟了半晌,继而转身嘱咐身边一骑:
“快去寻伊阙县丞和主簿来,让他们查证这伊阙城''赵佗''''张仪''和''赵卓昭''三人的户籍,再去寻些张赵两家的故人旧识,好好认一认这两人。”
看着那位只是个普通下属的骑兵嗖的一下窜出去那么远,李释之内心一阵的艳羡:
就连普通武者的轻功都能做到这般收放自如轻松惬意,更遑论武绝高手的御风而行了,那是何等的自由与快乐!
不过李释之相信,哪怕是再找一万个熟识的同乡来考证,这种军户的伪装也难以看出来异常,更遑论这还是乱世当道。
“天朝上官”来访,小小伊阙县丞主簿当然是忙不跌地前后赶来。
“启禀大人,我伊阙确有此三人,而这位张足下的描述也与事实一般无二分毫不差。”
听着主簿和县丞哆哆嗦嗦无比恭敬地答复,冯劫陷入了沉思,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不信邪:
“有没有找到张仪的熟人。”
“有,大人稍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拥到众人面前,看着老妇人佝偻的身躯和蹒跚的补发,冯劫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哎呦!张小子,现在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嗨呀,当年你从军而行之时,还矮矮小小的一小点呢,现在都这么壮实了。不过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得有二十年了吧!”
李释之心里大定,果不其然,在前世和平年代母不识戍边子的事都时有发生,更不必说这个大乱的世界。
这下冯劫彻底没辙了,从哪里看这李释之都没有任何问题,身份简直清白的不像话。
眼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冯劫决定最后在试一试:
“张先生,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呢?”
李释之听了这话,惨然一笑道:
“好好好,怎么证明我是是吧,那就请大人好好地看好了!”
随着上衣猛地脱掉,李释之肩上胸膛和后背上各种狰狞的伤疤全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旧的新的伤疤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一条刀伤,是三年前与北魏对敌留下的;这一条鞭伤,是五年前我曾经被北魏所俘,如此鞭打都毫不屈服所留;还有这个!”
李释之指了指脖颈深处留下的一处被噬咬留下的新伤,声泪俱下:
“这是在北魏自卫反击战中以命相博留下的,要不是我略胜一筹战胜了,死的人就不是他了!”
看着眼前悲愤的李释之,冯劫终于打消了自己内心的最后一点嫌疑:
嘛,这怎么可能是李剑仙。不说别的,进入武绝层面,哪怕是修为被废,肉体也早就超凡入圣悠游自在,就算有疤痕也会自行消除掉的。
除非是有人用外力硬生生地拗断经脉,这样才能够彻底废除武绝圣体。
可这又怎么可能,打碎丹田废了修为还不够,还要拗断经脉?这要多大仇多大怨?更何况拗断经脉的痛苦如同抽心剥皮,自古以来就没几人能挺过去。
冯劫摇头失笑,把心中这“不切实际”的扯淡想法彻底驱散。
现在看来,这位“张仪”虽然眉目之间和李剑仙同样的丰神俊秀,不过却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俨然一副乞丐模样。
惶惶乎如丧家之犬,这怎么可能是李剑仙嘛!
偏执了,还是太偏执了!
冯劫神色一收,郑重地朝着李释之拱了拱手:
“为民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荒野,本官为方才的冒失郑重地向先生道歉,望先生原谅。”
随后冯劫身子一转,大喝一声:
“放行!”
看着眼前的光明大道,李释之内心的欣喜已经充盈到了极点,不过面相上还是要把戏份做全的。
带着如丧考妣的表情,李释之牵着赵卓昭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城门口挪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唱着: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飰,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悲从中来,真正的悲从中来!一想到自己还去怀疑这些矢志于北,尽忠于国的英武烈士,冯劫的内心就一阵子的愧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