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说的没错,没过多久,吴恒大人来了通牒,邀些女子前去赴会。若雪和我自在此列。
若雪称病不出,差丫鬟给我送来首诗:“双栖绿水上,朝去暮飞还。形影两不离,同心莲叶间。”(选自薛涛<池上双凫>,有改动。)
这是一首情诗,委婉透露出离别的抱怨之情,且若雪照顾到了我不擅诗文的身份,将诗写的浅显易懂。
若雪既然将我不擅作诗这点细节也考虑到了。
唐朝流行诗,上至在外庶僚,下至贩夫走卒,旁及闺秀侍姬方外僧尼女冠,以及坊曲妓女,几无一人不能诗。最低限度无一人不能“诵诗”不“解诗”。在这里,能做诗,也是妓女的必备技能。
达官贵人的酒会,宴请,也以随性作诗为乐。
若雪怕我没有准备,落得一个“草包美人”的名声,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而这首情诗,委婉又暧昧,又不失才情,无疑会拉近我与吴恒的距离。
“不愧是冰雪聪明,冠绝杭州城的若雪姑娘,这份礼物,我收下了。”我对若雪的丫鬟绿屏欣然笑道。
今日的酒会在船上。此时正值阳春三月,钱塘江上风光大好。一艘大船装饰的富丽堂皇,在江上畅通无阻,威风不已。
船上客人有吴恒和他的下属官员,和一些盘踞杭州的富商贵族,也有一两个家境平凡的,年少成名的文人才子。
我们这行人中,弹琴的,唱曲的,跳舞的,都有。大都是艺妓,也有少数几个才貌双全的娼妓,芊芊和红芳也在其中。
芊芊刚入行时,便被一道貌岸然的才子骗了感情,失了身去,好在有一副好嗓子,性情温柔乖巧,颇受客人喜爱。
红芳则是进来前就破了身的,原因不明,只知她一来便做了娼妓的营生。身材前凸后翘,长相美艳的她也很受欢迎。
自我将春花贬走的消息透露出去后,红芳便再无小动作,甚至还有交好之意,不知是试探还是畏惧。
但我知道我不能让她陷害我这事平平淡淡的翻过篇去。
今日,我穿一身淡紫色纱裙,外套一件水绿色薄衫,虽显得清新淡雅了点。但同行的姑娘中,清雅的没我娇媚,妖娆的没我清贵。
一进门,就看见吴恒坐于主座,我偷偷看他,就见他的目光朝我飘忽而过,似在寻找什么。
还真是专情。我心下暗想。
待我们一一拜见后,座中众人也在寻找着若雪的身影,囔囔着怎么若雪没来。
“若雪姑娘偶感春寒,精神不济,恕不能陪。”我只好替若雪回了话。
说完这句,吴恒闷闷的喝了一大口酒。
“真是无礼,吴恒大人宴请,就算生病,也不能不声不响的缺席,这是不把我们大人放在眼里了!”一位大肚便便的男人怒道。
其他人亦是随口附和道“是啊……”“真是太高傲了……”
“不来就算了!”吴恒浑厚的嗓音里隐隐带着怒意。他喝光杯子里的酒,将酒杯随意扔在桌案上,立即有侍从伏身殷勤收拾着。
“你叫……青青是吧,你来陪我!”吴恒向我招手。
我朝他眼波流转的一笑,脚步轻盈的走向他。
其他姑娘也迅速落座,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有老主顾的找老主顾。这点不愉快很快便消散在快活的空气中了。
我特意注意了一下,红芳是坐在那肥胖下属那里了,和那名唤丁统领的,亲亲热热的调笑起来了。
酒桌上的男人们,觥筹交错间,谈论着诗词,女人,间接讨论几句不痛不痒的政事,说起长安城内那个迅速平定天下的祭司,现在已经把持了全国的政务,将一些不合理念的政党修理的干干净净,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以后我们在京城,对这位祭司,要比对皇帝还用心呢。”某官感叹道。
“做好该做的事,勿要妄议朝政。”吴恒端杯,将深邃的目光藏起。
官员换了话题,恭维起吴恒,大力称赞扩建城墙的举措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朝中的动向,默默的竖起耳朵。
那个祭司,是最近出现的,京城中把控实权的人。
吴恒的心情在官员的恭维中逐渐轻松起来,我在他身边仔细伺候着,偶尔见缝插针的聊几句。
“大人扩建城墙一定很忙吧。”我注视着他的脸,问道。
他面色平静的享用着菜肴,未看我一眼,随口应道:“是啊,忙着征派人力,布局调整……一堆的事。”
“是啊。”我恭维道:“扩建城墙是关乎全杭州人民的大事,大人以一人之躯,担此大业,真是辛苦。”
一双手自我腰间搂过,吴恒看向我,眼神的冰冷融化了些许。
“哦?难得你这小女子能感同深受。只是,”他的手指轻轻刮了刮我的嘴唇,“你这嘴唇,撅的都能挂好几斤花篮了。”
我的心跳了跳。
前一秒还在为旧情人心碎,后一秒就调戏新情人了,原以为吴恒是个矜持的,看来我对男人还是预判失灵了。我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我的脑海里响起喜娘的话,男人都是外强中干的,为权利,美色能付出一切的物种。他们需要好多女人的身体和爱来填补他们空虚的心灵。我们这行的女人,不能永远拥有同一个男人,但是永远可以拥有男人。 同样,男人不会一直着迷于一个女人,但会一直着迷于新鲜的女人。
而妓女能做的,就是尽力延长主顾对自己的情爱,这样才能捞到更多的财宝,甚至权利……而有些女人在这样的地方着了感情的道,非要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是对男人的束缚,对自己也是致命的。
而越有权势的男人,他们越需要女人的爱,特别是新鲜的美人的爱。这种爱不是让人望而却步的控制欲,独占欲,而是付出,恭维和崇拜……
“大人原来还记得青青呀。”我有意无意的将“青青”两个字说重了些许。无尽的哀怨表露其中。
“怎么能忘记呢?”吴恒将我搂入胸前,“青青姑娘说过只为我一人跳舞,可还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咬着嘴唇,又娇又怯道,“就怕大人看不上青青这点微末功夫。”
吴恒哈哈大笑,散发着酒气的嘴巴猝不及防的亲上了我的脸。
我躲避不已,两人就此滚落在地,酒杯也翻倒在侧,酒液洒出,沾湿了我的衣裙。
芙灵忙将我扶起,目光含着隐忧的望着我。
我握住她的手,朝她拍了拍,示意她放心,接着去安抚吴恒了。
再看众人,也是喝的兴起,和妓子们笑闹作一团。有的甚至骚扰起正弹着琴的乐妓来。
那几个年轻点文人到底还是风雅些,醉的脸色通红,抗拒着妓子劝酒。
“哈哈哈,听说青青小姐一舞艳绝杭州城,连节度使大人也赐上了花篮,我还不信,如今一看,青青小姐是深受大人喜爱啊。”
席中一位老者抚摩着胡子笑道。
“黄大人你没去过,不知道,青青小姐的舞蹈是真的非常动人啊。”其他人纷纷附和着。
“青青小姐,”丁统领站起身来,醉眼迷蒙的举起酒杯说道。
“今天我们都在这里,非常想看到青青小姐的舞姿……”
我回头看向吴恒,他带着一抹深沉的微笑不语。
我于是回道:“承蒙大人对青青多有好感,青青先敬各位大人一杯。”
接着我一个一个的跑去敬酒。路过红芳时,她朝那丁统领娇呻道:“青青姑娘最近跳的舞蹈都清雅了些许,跟群花会那日的一点也不一样。”
丁统领瞬间来了兴趣:“那青青姑娘,待会给我们来点特别的吧?我想看群花会那日那种的。吴恒大人在这里,想必也乐意见到,是不是呀!”
他提高了声音,在场都听到了。我面上不知所错的看向吴恒,心中却饶有兴致的想看他有何反应。
“老丁,不要太过孟浪,吓着人家姑娘。”
“哦……”丁统领一脸暧昧的笑容。
“好,吴大人护着的女人,我怎敢造次呢!青青姑娘,这酒我喝了,你随意哈哈。”他对我一笑,碰杯后,豪爽饮下一碗酒。
“丁统领乃大丈夫也。”我朝丁统领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仰头饮下酒,冰冷的眼神瞥向红芳。
红芳正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端着酒杯四处转了转,芙灵紧跟着,拿着酒壶替我斟酒。最后我又转到了吴恒身边,此时已有了微微醉意。
“各位,各位大人想看青青跳舞,青青就献上一曲〈西楼别序〉给大家!”我高声道,满堂宾客无不赞成。
我迅速组织好一些舞妓,送上群舞。这是一曲轻盈飘逸的舞蹈,处处体现出少女的轻盈灵动。
待舞蹈结束,已赢得满堂喝彩,我顺势说道:“青青有些累了,接下来由青青的妹妹——温柔可人的芊芊姑娘为大家唱上一曲!”
芊芊在万众瞩目中红了脸,但很快调整好状态,唱了曲〈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清丽婉转的女音流淌在船上,让人如痴如醉。
我靠近吴恒坐下,已是小脸通红,微微出着汗。
吴恒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欣赏,他紧紧的搂着我,我朝他微微一笑,随即别开了他炽热的目光,掏出手绢来准备擦汗。
手帕被他夺走,他为我细细擦着汗。心情不错的说道:“你怎么跟只花蝴蝶似的,跳来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