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不会不知魏贤的存在吧?”
她关上隔扇门,屋子里最后一丝亮光被隔绝,只能捕捉到一缕烟尘,“以你二人的关系,他对你应该深信不疑,即便瞧出端倪,他忍心揭发你?何况我并非让你叛主。”
良久的沉默过后,苏珏才沉声道,“属下能帮得上的事并不多。”
“无妨。”
一刻钟后,隔扇门再次开启。
屋内光线充盈,茉莉香气弥散,好似回到盛夏慵懒的午后。
*
西街,红桥。
拱桥连接东西两条街道,桥下湖水结冰,杨柳垂摆,时而飘落的红叶飘舞在寒风中,转瞬陷入湖面的冰凌之中。
大雪积攒厚厚一层,街上行人缩着脖子疾步而行。
偶尔有叫卖声从隐蔽的巷口传出。
楼满烟撑着一把鲤鱼红伞,站在红桥上看着长街上来往的人群。
白雪在油纸伞上覆了薄薄一层,似微云笼罩,楼满烟原以为顾岫会爽约,心中暗自思量要去何处消磨时光。
恍惚之间,被顾岫的声音绊住脚步。
“阿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楼满烟回眸神采奕奕,盛满了情意。“殿下。”
他圆领银袍加身,腰间蹀躞上缀着繁复的玉璜,贵气天成。长身玉立一派端正华贵。
他未戴发帽,只是别着一根青玉簪子。有些许的碎雪沾在发间。
若不是那一身能让人血液凝固的气势,真真像是雾霭中走出来的仙人。
“小顾。”楼满烟的声音雀跃不已。
“阿满应该唤个称呼。”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
楼满烟却在他诧异的眸光下踮着脚尖,拂掉他头顶的碎雪。顾岫也在此刻闻到扑面的茉莉清香。
他能清楚的看到楼满烟面上细细的绒毛,已在长睫浓掩下,那双明澈清亮的眼眸。好似有一道电流在他心口飞快的击打了一下。
思量过后,她语调甜糯的唤了一声,“六郎。”
这个称呼太过暧昧,顾岫也懒得为此浪费唇舌。
楼满烟将油伞往他头顶移了移,奈何他身量实在高,楼满烟手臂高高举起。
两人联袂立在桥上,鲜活的与潇潇暮雪格格不入。
只是楼满烟举高的手,看上去有些许笨拙。
衣袍在飞花之中飘然扬起。
两人朝小桥走了几步,顾岫才幡然了悟,伸手接下她手中的油伞,画面登时变得和谐,一幅神仙眷侣图跃然眼前。
正是用午饭的时辰,两人进入酒肆,楼满烟按照小顾儿时的口味,点了几样菜。
楼满烟一直在关注他的神情,依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欢喜还是不欢喜,更多的像是别无选择之下,只能无奈接受。
“这些菜肴可合六郎口味?”楼满烟将乳酿鱼往他面前挪了挪,随后拿起调羹给他添了一碗云母汤。
小隔间内轩幌开了一条小缝隙,屋外一缕细长的光线落在牡丹雕花桌上,随着她夹菜的动作,像一条金线落在她的手背上。
“我对食物并不挑剔。”
话是如此,可楼满烟为他添的每一样食物他都不曾动过。
“是吗……”她低语一句,失落的感觉堵在心口。
这一桌子可都是小顾从前最爱吃的,他怎能无动于衷。
“想骑马吗?”顾岫喝了一口清茶,隔着一层茶雾,他的目光如水墨氤氲。
“不想。”
“……”
杯盏碰撞的声音清凌凌的,愈发让她烦躁难安。
“那我便送你回府。”
楼满烟没有回话。顾岫又道,“还是你想自己回去。”
“六郎一点都不温柔体贴。”她拢了拢发,想让顾岫注意到自己隆重的装扮。
她一头珠翠,若是在马上颠一颠,岂不是原地爆装备。
“孤需要温柔体贴?”
他仗势欺人,楼满烟硬不过他。
她撅着嘴,“女为悦己者容,臣女今日悉心打扮,目的便是想让殿下多看臣女几眼。”
顾岫俨然没有心思与她上演你侬我侬的戏码,甚至厌烦她矫情做作,“那便去骑马。”
言讫,他已站起身。
楼满烟只好拔下发髻上得珠翠,提裙跟了上去。
她脚步有些沉重,不似旁的贵女轻盈似踩莲叶一般。
顾岫回头睨她时,她似有所察,放下裙摆姿态端正。
少顷,他牵出一匹黑马,马儿性子裂不肯服从,他跃上马背扬鞭而起,马儿原地打转,上下蹦着。
顾岫勒紧缰绳,马儿气势减弱。继而,飒爽扬鞭,马儿绝尘而去。
城内不得纵马,他并未往长街上去,而是折进偏僻之地。
楼满烟还未缓过来,他便又回来了。
马背上他的英姿勃发宛如霜皛。
“上来。”他伸出手,手指修长均匀。
楼满烟骑马射箭不在话下,可原身不会,日日躲在后宅院内,就连多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的,她自然要将那股娇柔感学足八成。
她犹豫着伸出手,“我……怕……”
顾岫手掌追逐朝前,一把包住她白嫩的小手,顺势一提,她便坐在顾岫前方。
“先适应,到了城外方可疾行。”他清越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或许是萧瑟的缘故,比以往多了些磁性,不禁让楼满烟心跳加速。
“嗯,臣女都听殿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往后压着,紧贴着顾岫胸口,身上也似沾上了他的松柏香。
“坐端正。”
他的呼吸噴洒在楼满烟耳廓,湿热的气息转瞬被寒风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