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概是辰时的样子,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
入目,是广袤无垠的大海,蔚蓝色的海水与湛蓝色的天边相接,整个空间,都是无穷无尽的蓝,没有一丝杂色。
若是从天空之上向下俯瞰,倒是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叶扁舟。
舟上有一人,身着青色衣袍,奇怪的是,明明是夏天,此人却身披狐裘,手捧暖炉,阳光自他的指隙间而过,明明灭灭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若只观其五官,倒也能算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只可惜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实在是有损他本身温润如玉的气质,严重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那人缓缓将手放下,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视力变得越来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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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日,距离当年东海一战已隔十三年。
笛飞声早早就来到了东海之滨,站在那块名为“唤日礁”的礁石之上,望向大海,负手而立。
时间已至日上三竿,海岸上的人越来越多,但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地响起,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不好了,阿飞,李莲花不见了,他给我寄了一封信。”
来人正是“多愁公子”方多病,此刻他面色惨白,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急急忙忙地说道: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封我师傅李相夷寄来的绝笔信,他称自己‘沉疴难起,剑断人亡’,而肖门主这些年早已不在他之下,还请四顾门肖紫荆门主代他一战!”
远处,笛飞声听闻李相夷已寄来绝笔,面色一变,根本没有看肖紫荆一眼,吩咐金鸳盟众人分头打听李相夷的下落,自己也飞身离去。
海岸上早已一片混乱,肖紫荆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说……难道说真是自己当日逼死了他?可他是李相夷啊!是不败的神。
乔婉娩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小声啜泣着。
石水紧紧地抿着嘴,死死地盯着肖紫荆,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有谁看到芩婆前辈了?芩婆前辈今天有没有来?”
方多病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那封信,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微微颤抖的声音早已出卖了他。
按道理来说,自己的徒儿李相夷这么重要的日子,芩婆作为师娘,怎么会不来呢?但事实上,整个东海之滨,都没有人看到过芩婆的影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多病的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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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东海之滨,柯厝村。
此地距离唤日礁所在之处并不遥远,一群村民拉着渔网,从海上捕鱼归来,高兴地对着一个年迈的妇人说道:
“婆婆,我们捞到了一个青衣男子,不知是否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木质结构的小屋内,小方桌旁,坐着三个人,而在旁边的那张小床上,正躺着那位面色如纸的青衣男子,屋内陈设虽略显简陋,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切生活所需,在这里都能找到。
房间中那位年迈的妇人身穿道袍,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坐在房间中的那对中年夫妻一看就并非是普通的渔民,他们虽衣着朴素,可面上的贵气终究还是难掩的。
没错,房间中的四位,分别是芩婆、李相夷,以及那在前朝时期就被先帝赐死,葬在一品坟中的芳玑王和萱妃。
萱妃此刻一只手紧紧捏着手绢,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另一只手似乎是想要去摸一摸那青衣男子的脸庞,可他的脸颊实在是太瘦了,两颊都微微凹陷了下去。
“噗!”
那青衣男子不知怎的忽然醒转过来,侧过头,一口污血喷了出来,面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了,他费力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向前探着,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办法视物了,沙哑着声音开口道:“实在是抱歉啊,弄脏了你的床。”
手在袖中摸了摸,空空如也,这才恍然记起,自己所有的身家都已经向船夫买下了那叶小舟,可惜在飘向大海的途中遇到了大的风浪,舟也沉了,此刻是真的没有什么能赔偿人家的了,想到这,不由得勾唇无奈一笑。
“相夷……”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李相夷不由得一愣,浑身颤抖起来,像个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小声说道:“师娘,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为我伤心……”
芩婆别过脸,悄悄抹泪,对着萱妃说道:“碧茶之毒如今已经深入心脉,老婆子我也无能为力了。”
“师娘,没事的,你要好好活着,咳……”
“夷儿,娘会救你的,娘一定会救你的。”感受到李相夷逐渐消逝的生机,萱妃顿时方寸大乱,紧紧地抱着李相夷,颤抖着说道。
“娘?”李相夷念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词汇,不敢相信。
“相夷,她是你娘亲萱妃啊!当年先帝于心不忍,将你爹娘悄悄放走,只是对外宣称已经赐死了他们,假装将他们葬在了一品坟中。”
听到这话,李相夷好像很满足,只是瞳孔缓缓失焦,就像倒在萱妃的怀中睡着了。
“夷儿,娘亲已经失去显儿了,所以就算违背祖训,使用我南胤禁术,娘也定要保住你,护你一世周全。”
话音落下,房间中光华四起。
同一时刻,一颗蔚蓝的星球上,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