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宋秩要带着顾伊赶回邻市的老家吃饭,于是在中途就下车了,杨羽歌和林珊也各自回去了,这里,又只剩下了暮光和简昭两人。
简昭在顾伊下车的时候就醒了,此时到达目的地,她伸了个懒腰,看向暮光:“你一会儿就要去机场了吧。”
“我订了晚上十点的机票。”暮光说道。
“怎么那么晚,那你不是要凌晨才到?”
“我想多和你呆一会儿。”那人轻轻说道。
简昭眼眶一热,明白了那人的心情。
“我们回家做饭吧。”暮光看着她,夕阳落在他的肩头。
“嗯。”简昭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不过家里没菜了。”
暮光失笑:“那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逛超市了,手拉手走在熟悉的商场里,简昭有一种想让时间停止的想法。
她想让时钟停在这一刻,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待在一起了。
暮光依旧停在了蔬菜区,挑选了简昭爱吃的小青菜,也没有忘记辣椒,还买了些牛肉。
想起家里沐浴乳快用完了,两人又拎着购物篮去了洗护区。
简昭很珍惜和暮光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是去称重还是选购商品,他们都握着彼此的手。
因为她和他都知道,这一别,又要半个多月不见了。
挑好了东西,他们准备去结账了,穿行过那琳琅满目的货架,简昭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没有拎购物篮,而是抱着几个脸盆,盆子里散落着牙刷,杯子,毛巾等日用品。他的脸色比之简昭上一次见他时差了不少,眉宇间隐隐有着些许疲惫。
他并没有发现简昭,而是在专心致志地挑着东西。
暮光也顺着简昭的视线望了过去,只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
他微微眯起眼:“那是叶曦辰吗?”
简昭觉得自己的后背沁出了汗珠,她连忙挽着那人的臂弯往回走:“怎么可能啊,暑假大家都回家了,他怎么会留在这里。”
暮光想了想,觉得简昭说得挺有道理,他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嗯嗯。”简昭连连点头,拉着暮光就往收银台走。
看着少女有些急切的脚步,暮光不禁失笑:“这么急着回去?”
简昭一顿,捂着肚子:“我好饿。”
暮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们回家。”
离开生活区的时候,暮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刚才站在那货架前的熟悉背影已经不见了。他不禁在心底摇头:难道真的看错了?
直到回到熟悉的小窝,简昭才松了一口气。暮光很快便去准备食材了,因为某个小馋猫说自己很饿。
简昭装了干净的水和狗粮给圆圆吃,她一边蹲着抚摸圆圆的脑袋,一边回忆着刚才的一幕。
看见叶曦辰的那一瞬,她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拉走暮光,她并不想让暮光知道他一直在这个城市。
他回忆起高中的那条走廊,那时候,两个少年锋芒相对,因为喜欢着同一个人。如今时光转了几个年轮,但简昭依旧害怕那样的故事重演。
所以,她想避免他们的见面,这样,就没有产生摩擦的机会了。
只是,简昭微微蹙起眉,想起了刚才叶曦辰那有些凌乱的模样。他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晚饭很快便准备好,两个人并不需要多么丰盛,三菜一汤即可。
暮光卸下了围裙,坐在了简昭的面前。
“吃饭了。”他微微笑道。
房间里的灯光很暖,桌上的菜肴泛着鲜润的光泽。
简昭握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唇齿,很快,熟悉的味道顺着喉道划入胃腑,牵起丢失已久的回忆。
“团团,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
少女的话语很简单,但暮光却从这言语间读出了深深的思念。
他的眸光有些微颤,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他轻轻说道:“味道怎么样?有没有退步了?”
简昭摇摇头,笑道:“还是熟悉的配方。”
暮光也笑了,握住那人的手:“等我回来以后,就可以每天给你做饭了。”
简昭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因为要赶飞机,这顿饭吃得并不惬意,很快,就到了暮光该离开的时候。
行李箱已经停在了玄关处,暮光站在了门前。
“我要送你去机场。”简昭固执地望着他。
暮光温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太晚了,你一个人打车回来不安全。”
“我想去。”简昭依旧盯着他。
“乖,听话。”暮光看着她。
“我舍不得你。”终于,简昭说出了心底的声音。
暮光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弯下腰,用光洁的下巴蹭了蹭少女的颈窝,熟悉的气息蔓延进他的心窝,他的嗓音透着流连:“你这是不想放我走了吗?”
简昭张了张嘴,一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当时,是自己让他去北京实习的,现在又怎么能拉着不放手呢?
她缓缓从暮光怀里钻了出来,眼眶湿湿的:“还有半个月。”
暮光眸底划过一道火光:“还有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嗯,”简昭松开了手,微微侧开脸,遮住自己滑落的泪珠,“你快去机场吧。”
半晌,却没有听见那人关门的声音,简昭正想回头看看,却有熟悉的栀子花香盈满四周,有两片温柔的唇瓣落在了她的眼尾,吻住了那片酸楚。
“我走了。”那人的声音留在风里,房门被人轻轻合上了。
简昭立在原地,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手指缓缓触上了还残留着那人温度的眼角,落寞的神情上染了几分矛盾的温情。
那个人真是的,总是这样撩拨起她的心绪。
夜风透过阳台的窗帘吹拂了进来,圆圆陪着简昭站在门前,看着男主人离开了,它提起毫无攻击力的小爪子挠着门板,似乎是也想要挽留住那个人。
简昭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傻圆圆,我们一起等他回来吧。”
门外,已经拉着行李箱走到电梯口的男人又折了回来,他抬起手,轻轻触上了灰色的门板,指腹划过那嵌着纹理的木板,久久不曾放下。
他知道,只要她再说一句不舍得,他便会忍不住不管不顾地留下来了。所以,他只能狠下心来,强迫自己逃离开门内那个有她的世界。
他闭上了双眸:“等我。”
七夕那两天就好像一场梦,暮光离开了,宋秩和顾伊也继续前往了他们的下一个旅游地,杨羽歌和陈理依旧忙于舞社的工作,只有林珊搬了回来,生活好像回到了之前那般平静的模样。
这天,林珊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因为要陪着沈晔去医院复检。之前的胃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建议恢复一段时间再观察。
于是,简昭这一天过得很乏味,只是抽空和暮光一条一条发着信息。晚上回去的时候,林珊早就在家了。只是她看着简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简昭放下包,坐在沙发上:“怎么了?”
林珊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我今天,在医院碰见叶曦辰了。”
简昭动作一顿:“他生病了?”
林珊摇摇头:“是他的妈妈。”
简昭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工作日的医院很多人,林珊陪着沈晔来到医院的时候在诊室门前排了很久的队,做完检查拿到报告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
沈晔毕竟还年轻,虽然是老毛病,但注意饮食和休息还是能够很好恢复的,所以一番复查下来没有什么大毛病。
碰见叶曦辰是在缴费台,那时候沈晔刚刷完医保,转身就看见握着几张病理单子的叶曦辰。
林珊第一反应也是以为叶曦辰身体不舒服,一番询问才知道,是他的妈妈生病住院了。
“我当时看他脸色挺差的,好像怀着什么心事。”林珊捧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他有告诉你阿姨是生什么病了吗?”简昭问道。
“他没主动说,我们就没问,因为看他面色不好。”林珊说道。
简昭点点头,表示理解。
林珊又和她闲聊了几句,然后沈晔打来电话约她出门散步。于是简昭让她顺便牵着圆圆出门遛狗,自己煮了碗面吃。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简昭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她想起那天在超市遇到叶曦辰,如今又听说了阿姨住院这件事,联系起来,简昭忽然有些不安。
她是记得的,叶曦辰父母离婚以后,他是跟了爸爸那一边,后来叶叔叔去世,他又和谁生活在一起了呢?是回到了妈妈那边吗?
叶妈妈应该是他在这个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重要亲人了吧?
简昭回忆起那晚叶曦辰说过的话:有一个人,他曾经没能救下。
时光回到了初二那年,那时候叶曦辰的父母还没有离婚,她和叶曦辰也才刚刚在一起。
见到叶妈妈是在一个暴雨天。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夏天,城市下起了暴雨,积水蔓延到了人们的小腿,学校为了安全紧急停课,并通知了家长将孩子带回家。
那天来接叶曦辰的正是叶妈妈,她撑着一把大伞,站在教室的窗户外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因为一路匆忙,她鬓角的发丝都被雨水打湿了,一根一根糊在两颊,模样有些仓促。但她的眼睛很亮,笑容很是温柔,就像叶曦辰平日里笑起来的模样一般干净。
老师替她传唤了叶曦辰,于是简昭就这样顺着视线看见了叶妈妈。那时候是早恋的年纪,简昭只敢偷偷打量着她,心想这阿姨看起来面善得紧,自己未来嫁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难搞的婆媳问题吧?
年少的记忆收拢,简昭叹了口气,希望叶妈妈没有什么大碍。
她拿起手机,翻开了通话记录,找到了之前叶曦辰打给她的那串号码。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还是重新有了他的联系方式。
号码被拨通,响了好一会儿才传来那人的嗓音。
“喂?”那人的语气透着疑惑,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的嗓音里多了几分意外的雀跃,“简昭?”
简昭点了点头:“是我。”
她还是放不下心来,想要了解他的情况。
“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他问道。
简昭捏着被单:“那个,今天林珊在医院碰见你了,说你的妈妈生病了,我,我就想问问情况,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就好像沙漏里缓缓流淌的时间,简昭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顺着这片安静停止了。
“希望没有什么大碍。”那人这般说道。
简昭脑中警铃作响,叶曦辰这话的意思,似乎情况并不是很好。
简昭还想问些什么,电话那头却有些嘈杂,隐约传来护士的叫唤声。
“医生找我有些事,就先不说了。”叶曦辰似乎很匆忙,还没等简昭回应,便已经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的简昭更加惴惴不安了。
第二天是周末,简昭所在的设计小组安排了一个小型团建,七八个同事一起在商场吃了顿饭,然后又约去KTV唱歌。
简昭有一副好嗓子,收获了好几个同事的赞誉。大家玩得很是尽兴,结束时已经快一点了。
沈晔不放心自家女朋友,于是开了车来接。
夏夜的风很惬意地吹拂过两人的发丝,部门的其他几个同事也各自打车回家了,简昭便和林珊站在街边等着沈晔。
等人很无聊,两人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你去问过叶曦辰了吗?到底什么情况?”林珊提起那件事。
“他没有和我细说。”简昭踢着脚边的碎石块。
“他居然连你都没有告诉啊,”林珊感叹道,又问,“那你打算去医院看看吗?”
简昭一顿,低下了头,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林珊,你知道吗?我初二那时候身边一个表妹去世了。”
林珊疑惑地看向她。
简昭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死亡这个词的含义。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很颓废,每天难过得吃不下饭。可是有一个人一直在陪着我,治愈了那时候的我。”
“是叶曦辰吗?”林珊问道。
简昭点点头:“自那件事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她忽然看向林珊:“他曾经陪伴我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可是,他最艰难的时候,我并不在身边。”
林珊察觉到了简昭话语下掩盖的故事,果然,下一秒,她便听见她说:“林珊,他爸爸去世了,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珊呼吸一窒:“什么时候的事?”
简昭有些哽咽:“我不清楚,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是啊,高二失联后的那几年,丢失对方一切消息的又何尝只有叶曦辰一个人,简昭也一样,他们之间好像留下了许多个空白格。
她不禁捏紧了林珊的手:“我真的害怕,现在他的妈妈住院了,如果。。。”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林珊却明白了她的担心。
她轻轻回握住简昭的手:“不要瞎想,叶阿姨肯定没什么大碍。”
可林珊的话并没有让简昭的心情宁静下来,她了解叶曦辰,那是个喜欢将一切埋在心底的人,可往往埋藏着的,都是一些残酷的真相。
林珊见她的面色并没有转好,叹了口气:“你这样不放心,还是抽空去医院看看吧。”
简昭盯着脚边的碎石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