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小夭!你知道吗?你现在要救的人,是我玱玹的敌人!你帮相柳就算了,你现在连他的义父都要帮?你是鬼迷了心窍吗?”玱玹提高了声音。
“哥哥,我只是个医师,如果有条命在我面前等着我去救,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救。”小夭急切说道。
两人正僵持着,四周突然漫天雪花飞舞,寒意瞬间袭来,笼罩住在场所有人,像是被人强行切换了另一个时空。
戴着琉璃面具、白袍飞扬的相柳从天而降。
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却让人不寒而栗。
玱玹喝道:“你终于来了!”
相柳冷笑:”怎么?专程等我吗?一起上吧,省点时间!”
毛球不等相柳吩咐,倏地往地面坠去,将小夭稳稳放在地上。
与此同时,空中已在眨眼之间开始激烈混战。
相柳一个对阵玱玹这边十三个。
不过,他根本无所谓对手几个人,再多的队伍也被他一一砍杀。
十三个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忽然,玱玹做了个带有明显指令的手势,他们的上空倏地又出现十六个乘着坐骑的人。
小夭心中猛地一沉,不好!二十八星宿锁魂法阵。
原来玱玹带的这一帮人是专门修炼二十八星宿锁魂法阵的。
这个法阵杀人不见血,顾名思义-----锁魂。
人若被阵法困住,它会释放一种特殊的能量,迷惑人的神识和心智,导致人逐渐失去意识。
继而灵力会被逐渐抽干,抽干灵力之后,会不断撕裂人的三魂七魄,最后让这个人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壳。
小夭大喊:“相柳,不要进攻!我们救人要紧。”
可哪里还来得及,相柳已经杀入阵中。
只听相柳不屑道:“区区一个二十八星宿锁魂阵,要不了我的命。玱玹,你是没人了吗?就带了这么点?”
玱玹冷笑:“狂妄至极,你先赢了再说!”
只见虚空之中,玱玹的二十八个死卫分散为四组,每组七人,分别堵住东南西北四角,每一组,上面三人,下面四人。
玱玹在旁冷眼观战。
募地,东南西北四角每一组的下层四个人发起进攻,十六道刺眼的光剑闪电般刺向相柳。
相柳冷哼,一个漂亮的旋转,手中似乎多了一件兵器,周身飞速凝成了一道银色光圈状壁垒,那十六道刺向他的光剑刹时被挡在他的身外。
玱玹忍不住喝道:“好!”
接着手指一勾,四个角上的上层四组迅速出击,他们每组为三人,同样是用光剑布阵,但他们速度极为快速,几乎与相柳不相上下。
未等看清他们的动作,他们已开始在空中顺时针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起先还能看清移动的人形,逐渐快到只听见人快速移动的呼啸声,紧接着,上下两层的人一同快速移动,速度之快堪比闪电。
一瞬间,他们形成的包围圈将相柳死死困在中心,他们逐渐缩小圈距,逼近相柳。
每缩小一圈,相柳白色的衣袍就渗出一道血口。
眨眼间,他全身上下的白袍布满了无数道大大小小的血口,血不断往外渗出。
嘴角也开始流血。
小夭开始惊慌。
玱玹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渐渐的,所有的光剑形成了一个鸟巢状的光球,金光闪闪,发出一种有节奏有规律的蜂鸣声,外形煞是好看,却是一件绞杀利器。
普通人的衣服只要靠近,会瞬间被割裂成碎片。
二十八个死卫与相柳全在光球之内。
外人几乎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小夭着急大喊:“相柳!”
“死不了。”相柳稳如冰山的声音传来。
玱玹看着这一切,诡笑道:“不愧是九命相柳,果然厉害。洪江有你,是他之幸,可惜了!”
说罢玱玹狠狠一咬牙,眼中狠厉之色骤起,他忽然甩起长鞭抽向小夭。
谁都不会料到,玱玹居然会伤害小夭!
小夭惊愕,瞬间呆住,只能定定的看着玱玹的长鞭从空中抽向自己。
相柳感应到小夭的心悸,暗呼不妙。
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反应就是救小夭。
可他被锁魂阵困住,一时根本冲不出来。气急攻心,加上他方才失神,阵法瞬间伤到了他,他只觉胸口乃至全身有被撕成碎片的感觉,一口鲜血喷出。
与此同时,玱玹的长鞭眼看离小夭只有一臂长的距离,生生停住了。
玱玹自己被刚才的力道反噬,从坐骑上狠跌了下来。
摔在小夭身边。
小夭忽然意识到,玱玹在利用自己,使得相柳分神。
她愤恨地看了一眼摔落在地,口吐鲜血的玱玹,想要施展那点低微的灵力腾空上去帮助相柳。
毛球一声鸣叫,制止小夭。
就在那一刻,空中一声刺耳的金属割裂声,阵法破了,二十八个死卫齐刷刷的朝四周横飞出去,旋即往下跌落,不难发现,他们身上血肉模糊,连脸都被绞得稀烂。
小夭震惊抬头,鸟巢状的光球在一瞬之间消散,一个血人从中跌出,直直摔落地面。
小夭狂奔过去,抱住他,飞快的在他脉上摸了一把,重伤无疑。
小夭正要给他喂血,相柳的手轻轻抬起,虚弱的说:“先去救我义父。我死不了。”
小夭继续自己的动作,想将自己的手腕咬开,相柳又闭着眼轻轻哼出一声:“听话,小夭......我保证,我死不了。”
小夭强忍住眼泪,将相柳放在地上,准备让毛球带她去送药。
不料玱玹已经挡住她的去路,他从容地抹去嘴角一丝鲜血,平静的说道:“小夭,跟我回去。”
小夭狠狠瞪着玱玹:“我说了,我是医师,我要去送药!玱玹,你不要逼我。”
相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夭你让开。”
小夭回头,重伤的相柳居然站了起来,巍然挺拔,伫立在静静的夜色之中。
仿佛方才受伤的不是他。
玱玹冷冷点头,后退几步,唰地亮出长鞭。
小夭忽然感觉痛苦万分,一个是最亲的人,一个是最爱的人。
天生是死对头,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小夭突然就深深的理解当初相柳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将她推得远远的。
他是真的考虑了很多,他不想她难做,更不想见到她伤心。
小夭觉得揪心。
她走到相柳身边,将洪江的救命药递到相柳手中,轻轻说道:”你去送药,我跟玱玹回去。我会来找你的,你要好好养伤。”
随即她走向玱玹,目无表情,冰冷说道:“我们走。”
然后掠过玱玹的袍子,径直走了过去。
玱玹盯着相柳,不动。
小夭大吼:“走啊,不是要我回去吗?!”
玱玹嘴角抽动了一下,收起长鞭,跟上小夭。
眨眼,两人骑上玱玹的坐骑消失在远方的上空。
相柳看着他们消失,终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往地上软软一滑,昏了过去。
毛球心疼得低声鸣了两声,朝相柳踱过来。
神农山,玱玹的行宫。
潇潇布好了满满一桌丰盛的美食,转身离去。
玱玹和小夭对坐。
“来,小夭,这是你最爱吃的烧鹅,尝尝。”玱玹夹了一块鹅肉轻轻放在小夭碗里。
小夭一动不动。
玱玹放下筷子,看着她。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蓦地站起来,狠狠把桌子掀翻在地。
“让我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恨你。”
“好啊,那就恨好了。只要你不走。”玱玹微笑。
小夭只觉胸中郁气阻滞,大口呼吸着,待稍稍缓了一些,她拔足便向外狂奔。
一口气跑入凤凰林中,小夭感到精疲力尽,跪倒在红叶满地的林中放声大哭。
小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周遭地暗天昏,林子里的鸟儿虫儿都没了声音,仿佛在陪同她一起伤心。
小夭抬起头,坐了起来,靠在身边一株凤凰树上。
脑子里茫茫然一片。
一碟鸭脖子递了过来,“方才什么都没吃,哭也哭了这么久,饿了吧?”
玱玹挨着她坐了下来,手里仍然举着碟子。
小夭觉得方才痛快哭了一场,那股一直堵在心口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
她冷静下来,心想着,这条路是自己选的。
在昆仑镜带她回来的那个时空她就清楚,如今更清楚。
既然选择了相柳,那就必须直面残酷的事实,哥哥与他们的神农残军终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在脑子里预想了很多次这样的画面,可轮到自己亲身经历,哪能有预想那么轻松?
每一次玱玹和相柳动手,她的心都绞痛,象一个自己与另一个自己打架,生生要把自己分裂。
再者,玱玹有什么错?相柳和洪江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我在生什么气?
小夭恨恨的问自己。
她长叹一声:“玱玹,你没受伤吧?”
终究是自己最亲的人,她不可能不关心。只是玱玹总是给相柳设埋伏,她恼恨自己无能为力。
玱玹眼神一瞬,半晌才动了动唇角:”我没事。”
小夭屈起双腿,伸出手环抱着膝盖,悠悠说道:“哥哥,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出生,如果那年救相柳的是我,他就不会死心塌地跟着洪江了。我会让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九头妖。”
玱玹默默听着,只觉得心隐隐地痛。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小夭。”
玱玹心里痛苦的问道。
小夭仿佛听见他心底的声音似的,又开口道:“那年初在清水镇与他相识,被他抓了强迫为他做毒药,再后来,见他一个自在散漫的妖怪,为了报恩,可以严格约束自己藏在深山过那样清苦又自律的生活,我对他的看法就开始变了。”
玱玹仍然默默听着。
“再后来,他总是来找我拿药,我有什么不开心也愿意跟他说。他是我结识的人当中,唯一能听懂我的人。”
小夭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曾经因为太寂寞,所以抓了一只猴子听我说话,后来逼得那只猴子自杀了。同样的话,我对相柳说过。当时,你和涂山璟听我说了这个故事,你们笑了;而他,他听我讲这个故事,他眼神流露出的是心疼,是感同身受。那一刻,我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是他。”
玱玹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小夭没有注意他的神情,继续回忆着:“我想对他来说,也是这样的感觉吧。我和他有着惊人相似的儿时经历,也有儿时的阴影。所以,他一直在引导我成长,教我箭术让我能够自保,他在尽他一切所能,让我不依靠任何人,也能好好活下去。后来,与他越走越近,待我惊觉时,他已入了我的梦,入了我的心。”
玱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双手无助地撑在地上,十指狠狠地抠入了泥里。
他想说点什么,可他又觉得说不出什么。
相柳为小夭做的那些,他做不到,涂山璟更做不到。
他和涂山璟只想要小夭留在自己身边,明明王母说过,小夭的灵力是有办法恢复的,可他并没有去尝试。
在这一点上,他和涂山璟都是相当自私的。
只想让小夭做一只乖乖的金丝雀,被他们照顾着,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可相柳的方式是,我爱她,所以她是自由的。
她可以在我身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好好待她;
她也可以不在我身边,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任何人也欺负不了她。
玱玹苦笑,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泪滑落。
“哥哥,放我走,我只想在大战之前,陪着他。”小夭继续争取。
玱玹无意识地摇摇头,忽然感觉胸口似要炸裂开来,他骤然起身,快速的朝林子外走去,眨眼不见踪影。
小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不禁苦笑。
不知不觉,小夭被玱玹软禁在神农山,过去了三个多月。
玱玹每天都会来看小夭,有时是早上,在他处理事务一宿没睡之后;
有时是午时,有时是夜晚。
小夭有时见他,有时不见。
老轩辕王偶尔来看看小夭,只字不提相柳。
只闲聊些医术上的事情。
小夭独自凭栏时,会想着相柳,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也不知他义父怎么样了,没有消息,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
小夭夜晚睡不着的时候,翻来覆去,会轻轻摩挲手上那个银色小弓的印记,然后屈着手臂,将那个印记贴着脸,迷迷糊糊睡过去。
可总是睡不安稳,噩梦是常有的事。
梦里,相柳总是一身血衣,看不清他的脸。
小夭被吓醒,忍不住会小声骂道:“你来我梦里,也不换身衣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