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边作揖行礼边笑道:“好一个九命相柳!”
相柳也收起攻势,笑着回了一礼:“飞廉,好久不见。”
小夭和阿念面面相觑,这谁呀。
飞廉看着姐妹二人,爽朗问道:“相柳,你不介绍下吗?”
相柳欠了欠身,道:“这位是小夭,这位是阿念。小夭是我妻子,阿念是我们的妹妹。小夭,阿念,他是飞廉。”
小夭和阿念对着飞廉行了一礼,飞廉也十分认真的回了个礼。
小夭暗想着,记得幼时听父王提过一些飞廉的事情,印象很模糊了,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这般年轻。
飞廉打过招呼,转身看了看火堆,相柳笑道:”你来了迟了一步,不然能赶上我们的海鲜晚膳。
“对了,听闻你早年就归隐大荒不问世事,怎么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相柳又问。
“是的,早就归隐多年。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很想出来走走......你们为什么会在这无人的小岛上?”
“还不是小夭和阿念贪玩,所以带她们出来看看。”相柳笑着斜乜一眼小夭和阿念,回道。
阿念嘴快插了一句:“我们就住在附近的海里,你要过来坐坐吗?”
相柳和小夭没制止阿念,只是笑着看向飞廉,等他回复。
飞廉一听连忙摆手:“阿念姑娘说笑了,你以为谁都有相柳那上天入海的本事。我顶多在海面上游游水,更多的就不会了。别说去你家坐坐,就是往下潜深一些,我就头疼耳鸣得紧。”
阿念尴尬地笑笑,觉得自己多嘴了。
一阵风蓦地刮过来,将小夭的刘海全部吹往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那朵漂亮的桃花胎记了也显露出来。
飞廉见了眼神微微一动,又仔细盯着小夭的眼睛看了看。
小夭当下感觉到,也提了些警惕之心看着飞廉。
这个细节自然逃不过相柳的眼,他便主动坦言:“想必,你已看出来了。小夭.....她是蚩尤的女公子。”
飞廉听相柳亲口承认,很是喜悦:“没想到,能在这无人之岛遇见蚩尤将军的女公子。”
只见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小夭:“我与你父亲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不过,我进师门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出师闯荡去了,后来的日子里,见过寥寥数面。只觉得相见恨晚,你父亲教了我很多东西,他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好兄弟。”
小夭原本内心有些忐忑,生父蚩尤结怨颇多,不知道哪天遇上的就是一个被他灭了族的仇人。
现在看着飞廉真诚的眼神,刚刚悬起来的一颗心瞬间便松弛了下来。
她微微笑了一笑,点点头,心想:“原来飞廉跟父亲还有这么一场缘分。”
她正想开口跟飞廉聊上两句当年的事情,毛球又很没眼色的鸣叫了两声,顿时大家都齐刷刷看向毛球,小夭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相柳捻指弹了一团雪花砸在毛球脑袋上,“啪”,一朵小雪球在毛球头上炸开,毛球瞬间老实了。
众人齐笑。
飞廉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玲珑的葫芦状的物件,拎着晃了晃,递给小夭。
小夭下意识接过,不明所以的看着飞廉。
“你父亲战死时,我在很远的地方......唉......"飞廉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
然后接着说道:“这个九孔葫芦哨是用特殊材料制作而成,它发出的响声一般人听不到。但是,你吹响它时,你心里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即使在千万里之外,也能瞬间听见。”
阿念觉得很是新奇,赶紧对小夭说:“姐姐,你试试,我想看看。”
小夭觉得当着赠礼人的面,这样做似乎不太礼貌。而且,飞廉也并没有明确说要送给她,或许只是拿出来让大家玩玩呢?
飞廉看出她的心思,笑笑道:“无妨,我与你父亲是同门师兄弟,与相柳不打不相识。都是朋友,不必拘泥于这些。”
小夭听罢,便把九孔葫芦哨放入口中,轻轻吹了一声。
果真,没有声响,在场的人都说没有听见哨声。
阿念问:”姐姐,你方才吹哨时,有没有念哪个人的名字?不然怎么试啊?”
小夭笑道:“还真忘了。那,阿念,我一会就念你的名字。你试试,看能不能听到。”
阿念忙不迭答道:“好!”
于是小夭再次将葫芦哨放入口中,稍微加了些力气吹了下去。
葫芦哨的的确确没有发出声音,可站在一旁的阿念惊喜的说道:”你们听见了吗?我听见了!十分清脆悦耳的声音,很好听呢!”
飞廉笑笑,一副“难道我还能骗你们?”的表情。
阿念和小夭两人盘玩着九孔葫芦哨,觉得挺新鲜,又交换角色试了一次。
这次阿念吹哨子,众人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小夭也惊喜的喊道:“我听见了!哇!”
毛球一脸懵的歪着头看着他们。
相柳和飞廉则象看着两个三岁小孩一样,看着她们玩了一阵。
待她们兴奋劲冷却下来,飞廉对小夭说道:“哨子你收好,以后若是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吹响这个哨子,念我的名字,我会立即出现在你们面前。”说罢又看了一眼相柳,相柳懂他的意思,这个”你们”
就包括了他。
小夭想了想,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药袋子,走上前:“飞廉,我身上没带什么宝物,不过,这个玉髓与别的玉髓不一样,是我辛辛苦苦研究了很多年的独家配方秘制而成的。就当....就当是个补药送给你吧。”
飞廉看着小夭,笑着接过了玉髓。又一一告辞之后,飞廉变化成他的原身离开,一只鹿头鸟身的神兽腾空而起,飞向群星闪耀的夜空。不过片刻功夫,那神兽便在深蓝的夜空之中化作一团莹莹白光骤然消失。
众人目送飞廉离开,阿念回过神,忽然问了一句:“姐夫,飞廉,他修什么的?”
相柳一直凝视着夜空,听见阿念问话,便将目光收回。
看着她们俩回答:“飞廉,又名蜚廉。他修的是风灵,擅长御风。”
“你们如何认识的?”
“他刚才不是说了吗?几百年前,我们在极北之地相识,那时为了争抢一只野兔,便狠狠打了起来。”
“那谁赢了?”
“你说呢?”
“当然是我姐夫赢了。”阿念翘起嘴,一脸傲娇的肯定。
相柳笑笑:“该走了。”
又回到海底住了几日,阿念终于恋恋不舍的回了五神山。
走的时候带了海螺海贝海星珊瑚等等一大堆东西回宫玩,相柳笑问她,你是不是想把整个海底世界搬回五神山?
阿念不理会,又抓了一堆海底的剧毒之物回去炼药,那个劲头,不比小夭当年想毒倒相柳的劲头少。
玱玹偶尔会来看看小夭,不过他没有鱼丹紫或者海妖血,根本下不了深海。
只能通过传音珠或者鲛人送信给小夭。
小夭收到,便会去到岸边与他见上一面。
每次见面,玱玹会带很多对孕妇有益的补品,甚至还有为刚出生的小孩准备的东西,男孩女孩的都有。相柳看见,一贯淡定的他都略微露了一丝惊讶之色。
小夭也很讶异,因为她没告诉过玱玹,但她猜想是神农馨悦说的,她一定是彻底崩溃了才吼出来的,小夭猜的完全没错。
当然,每回玱玹送来的东西里面,还有小夭最喜欢的药材灵石之类,小夭便拿着这些,自己去研制和独创,比如相柳最爱的毒药,还有可以救死扶伤的灵药。
他也会带一些宫里御医直接研好的补药,救伤的药,品种繁多,应有尽有,几个月下来,小夭和相柳居住的那只大海贝的一个角落,几乎被玱玹送的珍稀药材和物品给填满。
他们用不上,有时候便会拿来救治一些海底受了伤的小动物。
渐渐的,名声传了出去,有些愿意与人类打交道的鲛人们也会上门来求医。
相柳一日对小夭打趣说:”再这样下去,你都能在海底开个小夭医馆了。”
小夭歪着头想了想:“你还别说,这也不是不可以。”
小夭的肚子日渐变大,算算日子,一个多月后小九儿便能出来了。
只是小夭这肚子看上去,似是怀了双胎,有一回上门来求医的女鲛人见了小夭的肚子,惊讶地比划着手势问小夭,肚子里是不是有两个宝宝;还有一回,玱玹带来的宫里面的太医也差点这样问,后来仔细把了脉,才打消自己的疑惑。
小夭也感觉到肚子里的小九儿在飞速长大,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懂医,光是从肚子外形看,她也会误以为自己怀了个双胎。
后面这几月,小夭在海底呆乏了。
每日便会叫上相柳,陪自己去到岸边,找个靶子练箭数个时辰。
相柳笑说:“怎么比以往还要刻苦。你说,小九儿出生后第一件事,会不会就是拿箭?”
小夭莞尔笑道:“说不准哦。”
玱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了。
倒是阿念近日来过一次海底,给小夭带了一些宫里的御厨专门为她做的吃的,聊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小夭猜到可能有事发生。
小夭问她,阿念蓦地大哭起来:“姐姐,玱玹出兵攻打高辛了。他.....他太没良心了......呜呜,怎么会这样?”
小夭大惊,忙看向相柳,相柳当然知道,只是怕小夭担心,便暂时隐瞒下来。
怪不得相柳最近也频繁往返海底与营地之间,玱玹出兵攻打高辛,也跟他们息息相关。
一旦玱玹赢了,那高辛也是他的,那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统一大荒。
而统一大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剿灭几百年来宁死不愿投降的神农义军。
小夭霎时觉得脑子一片茫然,在海底的这段日子太过闲适安逸,几乎快要把战争这事抛在脑后。
尤其是后面这段时间,玱玹来看小夭,偶尔也会跟相柳聊上几句。
小夭看着玱玹和相柳两人站在海边吹着海风,边走边聊,这样的画面次数一多,她真的难免会产生错觉。
觉得以后就是这样了。
待小九儿出生之后,玱玹这个舅舅会经常来,还有阿念,还有父王。
以后等阿念和玱玹成了亲,他们的孩子会经常来海底玩,他们也一定会喜欢海底,就跟阿念一样,来过海底之后就再也不喜欢在山上宫殿里居住。
原来,这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一切,真的只是错觉。
他们终于.....还是要面对最残酷的事实,最血腥的这一天。
小夭想到这些,觉得心口又开始难受起来。
她忽然想回五神山看看父王,又想去神农山将玱玹痛揍一顿。
阿念大概是察觉了她的想法,自己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未干,又想着来劝慰她:“姐姐,我知道你很担心父王。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安心等着小九儿出来。”
相柳在旁也点点头,“你父王年轻时经历的事要残酷得多,那么难...他都渡过了。小夭,不要小瞧了你的父王。”
小夭低着头,一颗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沉思片刻,她将回五神山的想法暂时压了下去。
她叮嘱阿念,一有新的消息就及时通知她。
阿念噙着眼泪点头。
一日醒来,相柳不在贝壳中,小夭瞥了一眼珊瑚桌,娘亲送的那块女娲石也不在,她就知道,相柳回清水镇山中营地了。
因为相柳答应过她,只要离开海底,就必须戴着那块女娲石。
小夭觉得心慌,一股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感受无声地袭入她的身体。
胸口郁结闷堵,她一口气冲到岸上,看着远处的山脉,那其中的山脉就有她的父王,有她疼爱的妹妹居住的五神山。
小夭召唤出银色小弓,狠狠地向海边的椰子树树干射去。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一口气射出无数支,直至她精疲力尽,瘫软下去,直接躺倒在沙滩上。
她才觉得胸口的沉闷化开了不少。
她就那样直直仰躺着,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过往的经历一幕幕在脑子里滑过。
通过昆仑镜穿梭时空回到大婚那天,由于她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发生,她知道事情的走向,但也有些事情完全记不起。
后来有些事情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数,她也是当下那一刻才知道。
比如说涂山璟因爱而不得后来黑化走了极端,她亲手将他了结于清水镇;
比如馨悦对她提前下了手;
比如她和相柳在南海归墟的一番奇遇;
比如,玱玹对相柳态度的转变,父王对相柳的接纳,母亲对相柳的认可和欣赏。
这些都因为时空的变换,产生了与之前不同的变数。
也一度扰乱了她从前的一些认知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