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市政府，二把手办公室。
“杨市·长，叶书记找您。”
杨雄刚刚挂掉电话，助理便在门口喊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刚刚接到黄国泰的电话，他才晓得，上午让北城执法局去查封的那家公司老板，竟然是叶青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当即便咯噔一声，心中对自己上午的所作所为后悔到了极点！
可笑，刚才南海商会会长的助理黄国泰还打电话让他向叶青远要说法，也就是对方没在他面前，要是在，他一定啐他一脸唾沫。
叶青远是去年年底空降到金陵的，三十八岁的年纪，直接从京城调任金陵市一把手，杨雄为官多年，虽然不晓得对方什么来头，但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对方身份绝对不一般。
普通人三十八岁的年纪，哪怕再顺风顺水，就是做个最次地级市的一把手都够呛，更别说是金陵这样经济水平比省府还高的一线城市。
这绝对不是草根出生的官员能做到的。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这位叶书记一上台，立马大刀阔斧的制定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很多改革措施在杨雄看来，是根本就不可能通过省上决议的，可是谁想到，面对叶青远的改革措施，省上是一路绿灯，一点绊子没给。
杨雄当即就意识到，他一定要和对方搞好关系，千万不能唱反调，此人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
好在，这位叶书记性格温和，待人亲善，两人共事半年，还未出现过分歧和矛盾，在杨雄看来，这样的情况能一直持续下去是最好的，可没想到，他一直小心翼翼没出过纰漏，今日却踏错了半步！
“咚咚！”
走出办公室，来到叶青远的办公室门口，他心怀忐忑的敲了敲门。
“请进！”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杨雄调整好心态，推门走了进去。
“叶书记。”
“是老杨来了？坐。”
叶青远身材有些瘦弱，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有精神，钢针般的头发，深邃而坚毅的眼神，即便对上比他大八岁的杨雄，气势也半点不弱，甚至还尤有甚之，杨雄一进来，他就掌握了主动。
看到杨雄坐下，叶青远笑了笑：“老杨，我得给你道声恭喜啊，你高升了。”
“什么？”还以为对方要敲打他，听到叶青远的话，杨雄一下子就愣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叶青远递给他一份文件。
“你在这个位置上做了有些年头，刚刚接到上头的通知，准备升任你做地区一把手。”
“啊？真的？”杨雄惊喜的接过叶青远手中的文件，颤抖着手打开，看到果然是升任自己做地区一把手的委任书，他差点没激动得跳起来。
不过心才刚燥热起来呢，一看即将调任的地区，顿时就像被一盆冷水泼下来一般，凉得透透的。
“这......望海市？”
他犹疑的看着叶青远，只见叶青远微笑着点头：“望海市是今年刚从渤海省划分出来的地级市，刚立市不久，需要一个老成持重之人坐镇，我向上头推荐你的。”
听了叶青远的话，杨雄心头满是苦涩，他当然知道望海市是什么地方，就是知道，他才心凉呢，望海市以前叫望海县，两个月前才立市，说起规模......连最次的五线城市的一半都不如！
这种地方的一把手，要是对比金陵的话，顶多相当于一个部门长官，说是高升，可他怎会不知道，这是明升暗降啊！
我就知道，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
杨雄心情沉重万分，知道他肯定会遭到敲打，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对此，他心中是很不满，可他却不敢将这些不满表现出一丝一毫来，一个小时前才发生的事，调令立马就传真过来了，这不正显示了这位叶书记手眼通天？
对方在他心中的威慑力，又上涨了一大截。
“黄国泰，你害惨我也！！”
杨雄在心头大骂，同时，也还想挽救一下自己的仕途。
咽了口唾沫，他忙将目光看向叶青远身上：“叶书记，今天上午的事......是我做得差了，我不知道那位方毅是您的朋友，我也是接了南海商会的......”
没等他说完，叶青远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因为刚才的事得罪了我，所以我用这种手段打压你？”
这话听得杨雄浑身冒冷汗，急忙摇头：“叶书记说得哪里话，没没没，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看到他脸上的恐惧之色，叶青远知道他心口不一，不过也不拆穿，淡淡道：“别说我无心打压你，就是有心，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调你去望海市，虽然是我的提议，但却是上头早就定下来的事，改不了。”
听到这事儿早就定下来，杨雄面如死灰，怔怔的看着叶青远：“书记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如果对方早就提议要调他离开的话，显然不是因为今天的事了，他觉得很疑惑，细想一下，自认从没有得罪过这位书记啊。
叶青远笑着摇头：“并非如你想的那样，相反，我对老杨你的工作很满意，正是因此，我才驳回了上头准备把你调任阳关市一把手的调令，转而向上头申请调你去望海市当一把手。”
听到这话，杨雄瞳孔骤缩，阳关市......那可是个县级市！上头竟然准备把自己降到县级市去？
杨雄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可是仔细想想，都这份儿上了，叶青远还骗他干嘛？看着叶青远平静的面容，他却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叶书记，看在咱们共事半年的份上，您给我交个底，我这是......得罪了哪位领导？”
自己自为官以来，做事兢兢业业，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经过多方思量，然后才敲板决定，一举一动，都如履薄冰。
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到自己除了今天，有哪一步走得不对，竟差点被降职！
看到杨雄一脸苦涩，叶青远道：“不要担心，你没得罪什么领导，只是，也许是走的路太长，忘了自己当初上路的原因。”
杨雄闻言，目露疑惑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叶青远也没卖关子，继续道：
“老杨啊，咱们的官帽，是国家给的，而不是某个机构给的，我们要做的，是为人民服务，为国家服务，而不是为某一个机构服务，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杨雄先是一愣，随即便面露恍然之色，他不傻，在这种时候，也不会装傻：“您是说......南......南海商会？”
叶青远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望海市刚刚立市，又是国家重点扶持的地区，很容易出政绩，做得好了，以后可以直升省上，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他说着，自顾自的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下杨雄一人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才自嘲一笑。
他是草根出生的官员，从一个街道办主任一路走到今天，历经艰难险阻，深知在官场上，势单力孤的人是无法走得长远的，所以当初南海商会的人找到他的时候，考虑到对方身后有大人物扶持，他便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与其建立良好的关系。
这些年来，双方都给了彼此不小的便利。
他以为，借着南海商会的帮扶，应该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却没想到，如今竟因此事而受到贬谪......
为官多年，杨雄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想想自这位叶书记上台，做出的改革里大多都是与南海商会相冲突的，再结合自己现在的经历，他已经知道，此事多半涉及到上头那些大人物的博弈，确实不是自己哀求两声就能改变的。
“呼......”
看来这东南沿海的天，要变了。
长出一口气，杨雄自言自语的想着。
想到自己被调任望海市，虽是明升暗降，但却保住了官衔不说，还有一个晋身之阶，毕竟真的做得好，几年后晋升是肯定没问题，除此外，还避免了夹在金陵政府和南海商会中间左右为难的可能......
一念及此，他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看着办公桌上叶青远的照片，心里的怨气荡然无存，反而不由生出一丝感激之情。
叶青远的作为，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变相的庇佑了。
他很庆幸，虽然这些年路走偏了些，但好在自己做事勤恳，兢兢业业，没有犯任何原则性的错误，否则，只怕也入不了这位叶书记的眼......
......
金陵市政府办公室发生的事，自然不被外人所知。
在章文焕出面后，南海商会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而后在方毅的目送下，章文焕也离开了一品玉业。
“想不到方总面子这么大！竟然连一把手的秘书都来给他帮忙！”
章文焕离开之后，公司的人小声讨论着刚才的事，不少先前还提心吊胆的员工，都对方毅大感钦佩，说话时个个趾高气昂，与有荣焉。
“你什么时候和叶书记拉上关系了？”
章文焕的到来，不仅员工觉得好奇，就连许曼婷这个副总，都好奇得很。
“不是说了么，老板的事，当员工的少打听。”方毅玩味一笑，一句口风也没露，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什么时候和叶青远联系上的？答案是今早。
方毅知道赵家肯定会找南海商会出面搞自己，所以便将叶青柠给的电话号码用了，毕竟这也是他最大的倚仗。
方毅在用叶青柠给的号码之前，打听过金陵官面上姓叶的人，得知一把手的名字后，心里便想，这个号码会不会是对方的，一打过去，还真是。
本来方毅还担心对方身份这么高，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眼里，没想到，刚打完电话，对方就派了秘书过来见他，也正是因此，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这位素未谋面的书记也不知和叶青柠是什么关系，显然相当给力，派亲信第一时间来给他解决麻烦不说，而且，在商业上，还给予了方毅相当大的保障。
方毅可不会忘记，那位章秘书临走时，亲口告诉他，只要不卖违法犯罪的东西，任何生意，都可以做！只要有本钱，会经营，就不用有丝毫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