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秋赛的最后一日是颁奖日,也是最好玩的一日。
无需挂心比赛,大家自然也能玩个痛快。
一大早,盈幽就换上了更为庄重的正装,她今日要与其他世家氏族族长及少主共同观礼,代表的是防风氏的脸面。
相柳不便露面,只静静地看着盈幽对镜梳妆。
盈幽精心盘了许久的发髻,忽然听到身后的相柳问:“你这发髻怎么每日不同?”
听了问话,盈幽依然端坐,语气却促狭,回答:“我每晚都梦见一条蛇盘成不同的样子,就照着它的样子梳了头。”
相柳轻笑,“淘气。”
盈幽起身,在相柳眼前转了一圈,问道:“不好看吗?”
由于守孝之故,她不可穿戴过分靡丽,但今日场合重要,又不能过分朴素。
因而穿了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大袖襦裙,外罩一层月白纱衣,纤腰束素,饰带层叠,甚是飘逸,颇具皓翎之风。发间结灵蛇髻,戴了一根弦月簪,清新灵动。
“绮罗幽香,雪意盈盈。”说着,相柳折下窗边一朵白色玉兰,玉兰化作细长丝带,飞去系在盈幽腕间,“可惜我要去见辰荣熠,不能与玉霙君同行。”
昨日之后,皓翎四部有好事者为盈幽取了一个“玉霙君”的雅号,赞她容色如玉似雪,正合了“玉霙”二字。
当然也有其它称号,只不过传来传去,还是“玉霙君”最配她,“玉霙”代“雪”,含义也高洁。
短短一夜,城中皆知。
盈幽轻抚腕间绸带,又问:“那你会来看篝火吗?”
“怕是去不了。””相柳回答。
今日他与辰荣熠有正事要谈,对方是个难缠人物,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再者,晚上的篝火大会通常也是年轻男女的求偶活动,人多眼杂。
一方面,他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陪伴她,私心里自然希望是相柳,但潜意识又告诉他,防风邶才是更适合的选择;
另一方面,他更不愿目睹那些人对她献媚。
盈幽不知相柳所想,穿戴完毕后带着侍女离开。
刚到比斗场,仪式还没开始,很明显感觉到今日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多了。
赤水丰隆作为主人,对盈幽笑着解释:“大家都想一睹‘玉霙君’风采,往年可没有这么多人来观礼。”
盈幽微笑,泰然自若。
辰荣馨悦看到这一幕,不得不承认这个防风盈幽以前还有些小家子,如今竟是越发的进止有序、风容甚盛,除了璟哥哥之外,还是第一个与哥哥并肩却不逊色的女子。
只是出身太差。
防风氏区区小氏族而已,连六大氏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涂山氏太夫人当初看中了防风意映哪里,如果不是璟哥哥,防风氏姐妹连与她们相交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防风盈幽成了防风氏少主,地位稍稍上升,但赤水氏与涂山氏的情况不同。
比起防风盈幽这种,辰荣馨悦更希望哥哥赤水丰隆娶一位身份高贵的妻子,那样才能继续保障辰荣氏的超然地位,她完全不想要再回到曾经于西炎城为质的生活了。
所以,即便前几日救下的那位轩公子让她心生欢喜,这欢喜也仅限于欢喜,辰荣馨悦绝无可能下嫁给皓翎青龙部的普通子弟。
今日的颁奖仪式并不漫长。
各家大都派出了族长、少主或者族内长老出席,西炎和皓翎使团也有使者到场,其中风头最盛的无疑是赤水氏少主赤水丰隆,曾经的涂山氏青丘公子涂山璟反倒刻意降低了存在感。
除了赤水丰隆之外,各色视线也多有落到了盈幽身上,只因防风氏原本仅仅是中原不甚知名的小氏族,却在最近数十年来,从被大荒各家瓜分殆尽的生意场上崛起,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面前的小小女子。
尽管防风氏勉力掩盖,这一家子杀兄、杀女、杀夫的人伦惨剧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一部分,中原郑氏的名声一落千丈,但防风氏的名声也不怎么好。
有谣言称,这位新任少主才是这出惨剧的幕后黑手,但那又如何呢?除了损失惨重的郑氏,其它氏族显然更在意防风盈幽的上位是否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分配。
尤其涂山氏这些年就跟昏了头似的扶持防风氏,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即便两家退婚依然如此,真是令人费解。
莫非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两家的联姻还有戏?
可再看两位少主本人,分明无情也无意,不过是君子之交,不似传言那般。
场中。
辰荣熠站出来说了一番场面话,将准备好的奖品依次颁出,其中以防风氏所献的一盏镂空珍珠立灯最为夺目。
莹润无瑕的宝珠大得惊人,周身可堪小童环抱,却被暴殄天物地将内里掏得半空,在其中精心雕刻出一幅海底游鱼图,饰以蜃珠鲛绡,只需注入灵力,那些游鱼就可以如活物般游动,散发出泠泠华光。
这盏灯一拿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赤水丰隆更是赞道:“果然精妙绝伦!”
与赤水丰隆站在一起的辰荣馨悦很明显喜欢得不行,但她自知无论是与防风盈幽还是与金天了了都关系平平,也不好强要赤水献赢下的奖品,只悄悄扯了扯赤水丰隆衣袖,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
赤水丰隆小声回道:“这盏灯太过珍贵,璟也想要,但金天氏说了很难再寻到这般品相的宝珠,没有宝珠就无法复刻。”
“哥哥,她肯定还有!”辰荣馨悦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盈幽,与赤水丰隆耳语,“我了解防风盈幽,这人就是貔貅转世,最好的东西只会藏着掖着!”
赤水丰隆摇头,“馨悦,你应该称呼人家‘防风少主’、‘防风小姐’、或者‘玉霙君’。”
“还‘玉霙君’呢,那些皓翎人就是闲的,真会卖弄。”辰荣馨悦嘟囔着,“我不管,我也要一盏这样的灯,最好能比献的这盏更大、更华丽。”
辰荣馨悦猜测得没错。
在拿出这盏灯之前,盈幽早就挑出了品相更佳的宝珠,只等他们这些鱼儿自己上钩,重金求取。
赤水丰隆一向对辰荣馨悦十分宠溺,纠正了妹妹的礼仪问题之后,主动开口向盈幽求灯。
盈幽没有推脱,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辰荣馨悦是中原地区的顶级贵女,在盈幽眼里同样是一座行走的金山。
谁又会对金山记仇呢?
得到答复后,辰荣馨悦少见地给了些好脸色,也不知道是为了这盏灯,还是赤水丰隆私底下提醒过。
仪式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盈幽刚走出大门,上了马车,车厢里的人扑了过来。
金天了了眼下青黑,目光哀怨,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盈幽身上,,念叨着说:“六日啊,整整六日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六日是如何过的?全大荒也只有你,让我一个造武器的领着一群工匠造灯!”
盈幽用一句话结束了金天了了的抱怨:“辰荣馨悦下单子了,大单。”
“多大?”金天了了立马乖乖坐好,拿出随身纸笔记录。
“她要用最大的珠子造一朵会开花的花灯。”盈幽说,“花灯中间要放一颗最好的冰晶球,冰晶球里面要造四季花开的景,不能重复。”
听完这些要求,金天了了沉默了一瞬,才问:“这单我们是非得接吗?”
盈幽回答:“她加急买断,钱给三倍。”
金天了了一听三倍价钱,很没骨气地妥协了,毕竟研制武器虽是她心中挚爱,但那些材料极为珍贵,而自她出师后就只造珍品,一把武器造个十年二十年都是常态,换算下来赚的钱远不如造灯。
何况造武器废的是她自己的头发,造灯大多数时候废的是别人的。
聊完正事,金天了了才拿出来一串手链,抛给盈幽说:“按照你的要求做出来的护身手链,只有这么一条,我爷爷说你给的神纹很有意思,他得再研究研究。”
“谢了。”盈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