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威胁，顾南枝后背一阵发凉，硬生生被裴沥川带去了医院后院。
后院里没什么人，光线亮得刺眼。
裴沥川放开了她，两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像是隔着座山。
顾南枝唇角翕动，“爷爷怎么会突然病倒？”
“老毛病了，王叔说爷爷倒下的时候浑身都在抽搐，诊断结果是脑子里有血块，突然中风，这次凶多吉少。”
裴沥川面色淡淡的，轻飘飘的，却像是巨石般朝着顾南枝压来。
她瞬间红了眼眶，整个裴家，爷爷是对她最好的人，甚至比父亲还要细心。
撑着三年没离婚，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爷爷。
听到裴沥川说凶多吉少四个字，她承认自己慌了。
“爷爷他……”顾南枝想说什么，一开口，声音却有些微哽。
女人白皙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睫毛上带着丝丝水汽。
裴沥川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地抬手替她拭泪，“哭什么？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语气虽生硬，却让顾南枝一阵难受。
裴沥川不说还好，这么一安慰，她瞬间绷不住了。
又不想让裴沥川看到自己难堪，便转过身默默流泪。
女人微微抖动的肩膀，让裴沥川心情格外复杂。
纵然顾南枝嫁给他的手段让他反感，这三年他也一直认为顾南枝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妻子，她做得很好，对爷爷也是掏心掏肺。
他没说什么，等着顾南枝哭够。
拿出烟，又想起这是医院，只得烦躁地收回去。
良久，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爷爷这次没事，离婚的事暂时缓缓，他身体受不住打击。”
顾南枝闻言，转过身，正要开口。
裴沥川补了一句，“别多想，等爷爷身体一切稳定，还是要离婚的。”
哦……
她没多想。
顾南枝吸了吸鼻子，觉得没劲透了，“我可以答应，但是姜瑶呢？她怎么办？”
又是姜瑶。
这女人是不是很喜欢拿姜瑶当挡箭牌？
裴沥川一阵烦躁，“顾南枝，你管得未免太多了点。”
两人短暂的和谐相处，啪，没了。
顾南枝撇撇嘴没说话。
她本来也没想管，反正那是裴沥川心尖上的人，自然有他操心。
见她没反应，裴沥川道：“虽然是暂时保持婚姻，但在这期间为了避免爷爷受刺激，你不能做出有损裴家颜面的事。”
顾南枝翻了个白眼，“裴总，你是不是搞错了，咱们两个人之间，一向是你的绯闻更多。”
“顾南枝，你非得跟我抬杠？”裴沥川语气沉了沉。
顾南枝拢了拢发丝，义正辞严道：“合约是约束两个人的，如果正式生效，我希望裴总也能以身作则。”
她说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裴沥川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见状，顾南枝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吧，我去等爷爷。”
她先一步离开，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
走廊上，裴家人盯着手术室翘首以盼。
顾南枝就坐在角落里，默默祈祷爷爷不要出事。
裴家很复杂，远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光是旁支的人就有十几口。
个个面上担忧，实则有一半的人，都在等着裴老爷子出事好分家产。
不得不说，裴沥川在这样复杂的家族下掌管大权，实属不易。
正想着，身边一道冷冽的气息笼罩。
一抬眼，裴沥川坐在了旁边。
顾南枝刚想往旁边挪，忽而想起方才的约定，又坐在原位不动。
等着等着，顾南枝犯困起来，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裴沥川看着顾南枝脑袋一晃一晃的，竟有些好笑。
他伸手轻柔地将顾南枝的头按在肩上，旋即也合眼假寐。
*
十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裴老先生暂时脱离危险，手术很成功。”
声音吵醒了顾南枝。
她迷茫地睁眼，才发现自己倒在裴沥川怀里，顿时有些难为情，“抱歉，我睡着了，爷爷怎么样？”
“爷爷没事，脱离危险期了，走吧，去病房。”
裴沥川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肩起身。
下一秒，他握住了顾南枝的手，侧头道：“别忘了约定。”
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的，顾南枝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和裴沥川，还从未正经牵过手。
病房内被满当当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爷爷刚醒，各位先出去，大伯，您留下。”
病房里响起裴沥川没什么温度的嗓音，明明是个小辈，可他一开口，便让人自觉退了出去。
裴沥川的大伯裴民安站在一边擦着眼角，可见是被裴老爷子来势汹汹的病吓狠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裴老爷子费力地睁开眼，朝着顾南枝伸手，“枝……枝枝。”
“爷爷。”顾南枝红了眼眶，走上去，握住裴老爷子的手。
裴老爷子扯着嘴笑笑，“我这把老骨头快不行了。”
“爷爷，您别这么说，您得长命百岁。”
“我知道，我这是捡回来了一条命，枝枝，嫁到裴家苦了你了，只要爷爷还在，就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的日头不长了，唯一的梦想就是看到你和沥川给裴家开枝散叶，夫妻同心，锦瑟和鸣，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地……“
裴老爷子声音很低很低，他说着，将裴沥川的手和顾南枝的放在了一起。
简单的动作却很费力，末了，重重地拍了拍。
顾南枝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裴沥川喉咙发紧，半晌才说：“我们知道了，爷爷。”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两人走在路上，心情都颇为复杂。
顾南枝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脑海中盘旋着裴老爷子方才闪着泪花的眼睛。
他老了，心却明白。
不知怎的，顾南枝有种冲动，她停下脚步，看着裴沥川，“裴沥川，你要不要试着……”
试着和我做正常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