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张濛便能够说话了,开头几日还略感吃力,不多久便适应了。
有一股气息从丹田再到咽喉再冲出口,那感觉委实很美妙。
看不到孙明枫,她可以大声呼喊孙明枫的名字,等孙明枫寻声找到,出现在她的面前。
此后他们去左海公园,都可以看见那个忧郁的老猫坐在秋千上,时不时会弄弄长发。
他们跑过去问老猫在等什么?
老猫伤感地望着远方:“说了,你们也不会知道。”
没有人知道老猫从哪里来,又会去哪里。
他说猫有九条命,那么老猫的命一定很硬,所以叫老猫。
老猫只穿黑色的衣服,说这样看起来年龄会大一点,别人也会怕他多一点。
张濛4岁半,孙明枫5岁半,老猫六岁半。他很沉闷,说话时常会发出“唉”地叹息。
老猫的出现后。三个人常在一起玩,走过的每个地方,都会变成纷乱的战场。
“去砍那棵树吧。”他一声命令起。
张濛和孙明枫便握着枝条冲到小树下,大喊大叫地拍打树上的叶子,弄得一地狼藉。
“追那只蝴蝶去。”
孙明枫“啊”“啊”乱叫,首当其冲。
“干掉那群孩子!”
老猫指着竹竿、肚腩、四眼仔那三人,他不顾一切地跑在前面,跑得很快,孙明枫和张濛尾随。
那三人只要一出现,便会被老猫抓去暴打一顿。有时候吊在树上,有时候扔进水沟里。
张濛和孙明枫也会凑过去踢两脚消消旧日的仇恨。
几次下来,突然有一天那三人带着他们的爸爸一起来。
“快跑啊!”老猫大叫。
张濛和孙明枫哇哇大叫的一直朝前跑,时光就像飞起来了一样。
究竟是多久也不知道,直至来到一片废弃的钢管厂,天色步入昏暗,世界里只剩下了三人。
他们在巨大的空心水管里坐定,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猫从口袋掏出了一支枯树枝,放在嘴里,深吸,呼出雾气,假装是烟一般,吞云吐雾。
未成年人禁止抽烟,是不可以的。
老猫咬着树枝,想要模仿大人,模仿娴熟的表演。
“是个男人就来一口!”他命令道。
孙明枫拿过枯树枝,有样学样,张濛也嚷着要学。
“你不行!”老猫说。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张濛和孙明枫倚靠着坐在水泥管里。
老猫拿着那枯树枝,走出空心水管,如每次突然出现又不告而别。
……
这几日有一则消息在四处传开,说是附近的山上飞来一只稀奇的鸟。
它飞翔的时候,无论白天和夜晚,浑身散发出红色的光,远望去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很多人都想要逮住它,无论活的死的都是价格不菲,已经陆陆续续有结伴的猎人守在那山上。
黑胡子近几日都在打听消息和整理行囊,临走那晚特意宰了只肥肥的野兔。
“爸爸不要去。”孙明枫撅着嘴。
“我好久没见这位鸟先生了,想听这个故事吗?”黑胡子叔叔喝了一口啤酒。
孙明枫和张濛吧唧吃着兔肉,拼命点头。
这晚黑胡子说着虚构的冒险故事,时不时会抬头看看天空,眼中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萝卜阿姨一直是不发一语。每次与黑胡子叔叔对望,都轻轻微笑。
其实黑胡子一直很爱动物。现实却是残酷的,他家世代都是猎人,有打猎的手艺。
黑胡子也只会靠卖猎物维生养家。
每次见客人买走动物,他的心情会很糟。
他不常喝酒,喝酒时候都在怀念那些曾带给他欢乐时光的动物们。
萝卜阿姨扶着她深爱的男人,她知道黑胡子不愿这只稀奇的鸟落在贪图富贵的猎人手里。
她知道黑胡子会找到这只稀奇的鸟,带去没有人烟的地方放飞,看它在天空盘旋,随着光芒远去。
第二日清晨,黑胡子踏上了这段旅程。
.....
“是男人就打一场。”
老猫脱掉衣服,动动胳膊,“来吧,孙明枫。”
老猫要孙明枫和他痛快的打上一架。
张濛为孙明枫加油,虽然他屡战屡败。
“再爬起来,做个男子汉!”老猫这样命令的,“难道你要受人欺负?”
孙明枫拍拍尘土,又嗷嗷大叫地向老猫奔去。
老猫是个包工头的儿子。一项工程结束以后,便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说自己就像是流浪的小孩,不知道身处何方。也许有一天,一觉醒来,已在另一个城市里。
所以老猫决定将自己打架的本领全都传授给孙明枫。
每次他拉起躺在地上的孙明枫,都会说:“别再让人欺负了张濛。”
“你要保护她,知道吗?”他帮孙明枫拍拍衣服上弄脏的尘土。
孙明枫点点头,又听不太懂。
“唉。”老猫弄弄长发,“说了你也不清楚。”
“嘿嘿。”孙明枫笑了。
“嘿嘿。”老猫也傻傻地笑起来。
偶尔老猫会陪孙明枫和张濛玩小孩子的游戏。
“1.2.3,木头人停。”孙明枫手肘靠在树上,数完数,转过头。
不远处的老猫张着大嘴,张濛双手举起。
“木头人,走。”
老猫合上嘴,张濛跑去拉老猫的长发。
“1.2.3木头人,停。”
张濛揪着老猫的头发,他的发被弄乱了。
“不玩啦不玩啦。”老猫径自走到树下,理理乱糟糟的头发。
“赖皮。赖皮。”
张濛和孙明枫围着老猫,手指向他,跑跑跳跳。
“去,去。小孩子的玩意。”
老猫嘴里这么说,脸却红起来。
在张濛和孙明枫面前,老猫可以不需伪装,他又变成一个六岁半的孩子。
玩捉迷藏,比赛谁能先爬上树,用整个下午的时光学张濛教他的青蛙舞。
三人都是如此开心。但过于开心的时候,老猫又会拉下脸说,他是老猫,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孩子。没有朋友,但他很喜欢这里。
“你们会记得我吗?”老猫问。
“记得。”
“永远不可以忘记。”
“不会。”
“当真不会?”
“是啦。”
“会记得吧。”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害怕某一天他悄悄地离去。
某一天,张濛和孙明枫又会找到新的伙伴朋友,而把他连同曾有过的记忆给全部抹去。
......
这些天都在下雨。
张濛趴在窗台下,看窗外被雨淋湿的树上小屋,惘然地想念起黑胡子。
已经很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了,萝卜阿姨炒菜时竟忘了放盐。
他们吃着没有味道的晚餐,外头传来动物此起彼伏的叫唤声。
近几日动物们都很毛躁,小野猪不停地蹭笼子,刺猬也生病了。
好像有一件事就要来临了,却不敢多想。生怕坏想突然就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