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有半小时,属实是有些撑了。
狼王回头,看那树上,嗅觉灵敏,闻到讨厌的气味。
或者有预感,什么原因。
总之那群狼停止了啃食,快速朝着远方离去。
洛依依看到,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我们安全了。”
“暂时还没有。”张诚说,“不能从树上下去,不知那狼会不会再带更多的同伴回来二刷。”
心又悬上心头。
张诚从树顶下来,他爬到底层最矮的树枝上。
那树枝很粗壮,坐两个人不成问题。
他把洛依依拉下,让洛依依可以用背靠着树干,得到休息。
张诚看看电子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说,“我们不能前行,不知前方有什么。待在树上是最安全的。
我看到前面的沙漠有很多车胎印,说明救援火车旅客的那些营救越野车是会从这里驶过的。
等到明天天明,会有车从这里路过。
到时候我们坐营救车走是最安全的。”
“好吧。”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盯着就好。”
“这怎么能睡得着。”
洛依依感觉有些发冷,大漠夜间温差气候大,现在只有十几度。
张诚抓过洛依依的手,摩擦,朝她手中呵着热气。
手心传来不确定的情绪,洛依依有些情愫触动。
“这倒是我第一次在树上过夜。”她说。
她看到烂鼻子的尸体,掏空剩下的躯干,叹息,“好惨的死法。你说它后悔吗?如果它知道今日一定会死,死在牧人的刀下,大概会少点罪吧。”
张诚说,“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做《勇敢的心》。
在13世纪英格兰残暴的统治下。
身为苏格兰人的男主角带着平民反抗,结局被擒。
在众人面前处死,刽子手头子对男主说,只要你在此刻屈服,承认你失败,那我就会快刀落下,不太疼。
不然,我可要一点点将你开膛,让你痛到死为止。
男主刚烈,宁死不屈。
刀开了胸膛,用全力喊出了一声freedom。
所以我想,这烂鼻子的一生。
它之所以成为烂鼻子,是因为小时候要在他鼻子上穿一根长钉拴住他,控制它。
它不从,一直用头撞地,想把那长钉撞断。
但断了又被牧人重新穿过,久而久之鼻子就烂了。
而后它长大,爱上了母骆驼阿花。
但是阿花心系骆驼王,烂鼻子也没放弃,一次次吐出口中的瘤求偶。
被打,被折磨依旧不肯放弃想爱的心。
它的本能中就有一种渴望,爱与自由。
所以我们救它逃出,是它此生活最接近自我的三小时。
哪怕结局是被吃掉,我想它也freedom过三小时。
回望一生,死于大漠,被风干埋葬也是归于自由的瞑目了。
你说是吧?”张诚讲完。
“有时候听你说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倒是挺有意思的。”
洛依依手指前方,“你看,这沙漠的天变得灰了,大概是老天也在为烂鼻子的命运叹息吧。”
张诚定睛看前方,天确实是突然灰了。
回想起刚才突然逃离的狼群,狼的视力与嗅觉极其灵敏。
不好!
不是老天的叹息,而是有沙尘暴会朝这里袭来。
隐约已经可以看见一道与天相连的黑色龙卷。
张诚意识到,此刻的这棵胡杨林树很不安全了。
沙尘暴到达,会吹断树,将他们二人卷上天。
怎么办?
他看到了躺在沙漠中的烂鼻子。
张诚从树上跳下,把洛依依拉下树。
他们跑到烂鼻子的尸体边。
张诚用手从烂鼻子的腹部裂开的地方朝里面伸手掏。
恶臭,快吐了的消化味道。
他拖出一堆内脏,但拉不动,他和洛依依说,“你现在要帮我,把它里面的东西全都掏出来。”
一口呕吐物从洛依依口中喷了出来。
“快,来不及了,沙尘暴要来了。赶紧逃。”
洛依依帮着张诚,将一堆堆烂乎乎,黏黏的内脏掏出。
之前狼吃了不少,如今终于这具躯体只剩下了躯壳。
张诚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你和我钻到这骆驼的体内。我们的重量,加上它的重量,有几百斤,沙尘暴就不会把我们吹走,明白了吗?”
洛依依钻入骆驼的体内。
张诚想进去,但是体内塞不下。
洛依依说,“张诚,你紧紧抱着我。”
骆驼腹内的洛依依,骆驼外的张诚,四臂环绕相拥。
但洛依依还是担心。
她说,“张诚,要不你把头塞进来吧,这样安全点。”
张诚把头塞了进去。
二人的头在骆驼的体内靠在一起,混着骆驼干了的血,黏糊糊的黏液。
腹部是黑暗中,这种感觉二人就好像是连体母婴。
像是在胎中又重生了一次。
只要稍微一动,两张脸就会摩擦,唇对着唇,贴了一次又一次。
实在是太恶心了。
但对于洛依依,相较于动物腹部的黑暗来说,更可怕的是恐惧。
听着沙尘暴呼呼的风声,不知它什么时候会吹过。
不知它是否会将二人吹起。
洛依依一边碰着张诚的嘴唇,一边说话,“张诚,我不想死!
我人生还什么都没试过,我要吃五星级的自助餐,要看山顶的万灯破晓,要有白马王子和我求婚,要大富大贵,我不甘心啊,张诚!”
张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戴在了洛依依的手上。
“这是什么,张诚?”
“钻戒!”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寡妇送给我的,她说很吉祥的。”
“你在胡扯八道什么,你干嘛把这东西戴我手上。”
张诚说:“至少现在你我若死了,也会被这钻戒绑着,到了阴曹地府,还能结伴畅游,就当是了却你人生其中之一的遗憾了。”
“我不要,我不要。”
张诚将嘴对着洛依依的嘴,“别再说话,保持氧气,保持体力。”
用人工呼吸维持氧气。
洛依依一口一口和张诚进行着人工呼吸。
有一刻或是几秒钟,她有些情不自禁,仿佛忘却了可能会迎面袭来的沙尘暴,随时归西的危险。
那人工呼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久久的长吻。
吻到洛依依感觉那外头的风好像停了,好像再没有动静。
“喂,张诚,你去看看,沙尘暴是不是停了。”
“喂,张诚。”
洛依依在张诚伸进的舌头上一咬,“够了吧!”
又用脚狠狠蹬他。
好痛!
张诚从骆驼里爬出,看着静静的沙漠。
沙尘暴忽然来过,也忽然走了。
就像是在历史的洪流中,渺小的人,遇到的那些事,惊心动魄,但对于庞大的历史来说,不值一提,似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