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反手就是一个倒立,立在沙漠中,风沙呼呼呼。沙子吹进眼睛,吸进鼻子里。
手没撑住,趴在地上,还吃了口沙子。
他吐着沙子,揉着眼睛,泪腺分泌,混着沙子从眼睛里流出。
偶像剧都是骗人的,说什么难过时只要倒立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那女的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纸包,纸包里有些东西,她一口吞了。动作极为潇洒。
张诚看着,问,“你吃的是什么?”
女的又掏出个红纸包,丢给张诚,“你尝尝。”
“还是不要了。”张诚心想,寡妇的东西不能乱吃。仿佛回忆起一句话,大郎,起来喝药了。
吓得身子一哆嗦。
“壮骨粉。”那女的说,吃了对身体好,“你这身子骨连个倒立都不会,还怎么和人抢女友。”
她指了指远处谈笑风生的洛依依和马尔泰。
“你的观察力可真是惊人。”张诚称赞。
“什么都是练出来的。”女的呵了口气,“小时候,我爹每次输钱回家就是揍我,所以我就会研究哪日有球赛,老远能从脚步声判断他当日的输赢。一瞅着不对劲,我就跑,跑到山里,躲起来,过一日就没事了。”
“我们也见过两回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梅准儿。”
梅准儿?这名字未免有些随意。
梅准儿说,这个名字是我长大后自己取得,还改了身份证,人生在世,有那件事是有准的?你说是吧。
酷。张诚捡起地上那包红纸包,走到梅准儿身边,将其归还。
梅准儿把红纸包打开,里面是粉,她又是吞了下去,“身体,永远要好。这样才能百毒不侵。”
张诚坐下,低着头,听着远处篝火堆传来的歌声,笑声。句句都痛心。
“现在几点了?”梅准儿问。
“十点半了。”
“正好,有个事情,我想请你帮忙。”梅准儿指了指后方的沙漠,“从这里走两公里,是我亡夫的家,我想要带一点东西回去,怕提不动,你不能不能帮我拿着去。”
张诚一愣,“从这走十公里都是沙漠。”
“对,我们在沙漠中有一套房。”梅准儿说:今天是我亡夫的忌日。
原本这火车前两天是到下一站的,我会在那里下车,然后租辆车,去那地方给亡夫上柱香。
碰上了沙尘暴,偏偏刚好就在这位置,好像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张诚说,“也许是你亡夫显灵了。”
“看来他是要我虔诚而去。”梅准儿笑了笑。
“你和你丈夫过去一直住在这里?”
“是,住了有三年了。”
“为什么要住在沙漠里?”
“他是一个诗人,那时候在创作一本书。”
“不会是攥、钻、撞、壮、赚吧。”张诚打趣的说。
“看来你读过我亡夫的作品。”
张诚一愣!竟然是那个叫季川的诗人。
这事他在论坛的帖子上看过,五年前,有个叫做季川的诗人到沙漠定居。
用了三年,总共就写下了这五个字,写完之后就自杀了,留下了这五字手稿。
就五个字,又称五字遗书,被拍卖到了一百万。
这必然是炒作。
但那时候网上就传出各种各样类似的帖子,有网友写了等,灯,登,蹬,瞪,有网友写了漠、陌、磨、默、末。
还有网友写了讲,奖,将,降,僵。
汉字博大精深。
张诚也曾发了个贴,写了玩,旺,碗,丸,完。
他还备注了说明,人生,少年在玩,青春旺盛,中年上位享受一碗鱼翅,老了剩一颗颗续命药丸,最终是完。
那篇帖子收获了143个网友点赞,他还记得这事。
“喂,怎么样?”梅准儿又问了句,“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吧。”
季川的身份,引起了张诚的兴趣,他点点头。
梅准儿回到车上,过了一会儿拿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张诚帮着提。
二人在沙漠中行走,梅准儿对这片地区似乎很熟悉。一直走。
.
走了大半个小时,前端像是有个一米高,三角形的东西,在月光下金灿灿的。
就是这儿了。梅准儿说。
“很别致”,张诚称赞,“没想到在内蒙古的沙漠上能看到迷你金字塔。”
梅准儿从斜角走了上去,张诚也上去,这才注意到这物体是一个刷了黄色油漆的集装箱铁皮。
梅准儿说,五年前,季川来到这里,找了大卡车,运来五个集装箱,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原来的高度大概有12米。
“五个集装箱?有什么含义?层层修仙吗?”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着这里是沙漠,风沙可能会越堆越高,比如,如果第一层的集装箱被风沙吞没了,就住到第二层,第二层被吞了,就住到第三层。”
所以,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将这个12米高的集装箱埋了11米。
只留下最上部分,而由于不规则的沙埋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尖尖的迷你金字塔。
梅准儿摸到一个地方,擦了擦沙子和灰,是个改装的窗户。
窗户顶上有个拉手,一拉,窗户打开,她钻了进去。
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将集装箱内照亮,“进来吧。”她对张诚喊。
张诚把手里的袋子丢下去,摸着窗户的拉手钻进去,跳下去后很快就落地了。
地上的沙子不多,这个铁皮箱保存完整。
集装箱长12米,高和宽都是2米5,刚才的窗户是在顶端,窗户开着,月光透射入内,斜斜的射进45度角的一束光。
手电筒亮着,内部的结构隐约出现,就是一个铁皮集装箱。又长又黑。
梅准儿找到一盏煤油灯,一盒火柴,火光一闪,终于亮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外面看,这个集装箱好像是倾斜的,是个三角形状态。
但其实是沙漠掩盖使其“看起来”倾斜。从窗户射入的月光也是45度角的。
到了内部,就像是又回归正常态。
有一种不知是世界倾斜了还是此处倾斜了的错觉感。
一捆捆白纸,一堆笔,一张草席,还有煤油灯,就这些东西。
“你和你亡夫过去就住在这里?”
“确切的说,是他一人住在这。”
梅准儿说,当年季川选择在这样的环境写作,准备了充足的笔和纸,煤油灯。
一种与外界隔绝的写作方式。
而梅准儿在几十公里外的县城租了个房子,她每周会找辆车过来一次。
带齐一周所需的水和食物,水,就是矿泉水,食物就是馒头和饼。
但每周二人见面的那顿饭,梅准儿会做一些热汤,红烧肉,一点酒,二人吃上一顿。
吃完她就离开,然后等下一周再来。
张诚看着这堆白纸,心想,三年,这个季川住在这里三年,就写了五个字。
剩下的时间就是看沙漠,然后日月冥想,这是有多孤独啊。
梅准儿走到一处地方,有个四方形的开口,一个竖着的铁梯子,通向下一层。
原来,这个五层的集装,每一层都凿了一个四方形的口,竖着梯子,用来上下通行。
“当年他是住在第二层,这上面的空间都还没利用呢。”
梅准儿从梯子爬下去,张诚也跟着下去。
第四层也找了一盏煤油灯点亮,里面依然是一堆白纸,一堆笔,一张草席。
找到第三层进入口的入口,梅准儿深吸了一口气,爬了下去。
当张诚钻下去的时候,很明显,闻到了一阵刺鼻的异味。
火柴划过,煤油灯亮了,这里极为混乱。
一地的矿泉水空瓶,还有一些干干的黑块。只见在顶上挂着一圈麻绳。
这就是两年前季川自杀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