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掀起蓝灰衣摆,盘坐在山石上,手中拂尘随风游动,形如清波。
大圣晃着脑袋,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来将脸上的积雪拨开。
它随即意识到,现下除了脑袋,身体并不能动弹丝毫。
百年来,它尝试了不知多少次,直到接受并习惯这个事实。
大圣微仰起头,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埋头吃了一口嘴边的积雪。
冬雪刺舌,它吐着舌头,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老倌儿,你在山上偷看我作甚?”
太白金星闻言,微微动身,落到了大圣的身前,放声大笑,
“大圣好眼力!”
“老倌儿,”大圣眨巴着透亮的眼睛,“你明知我动弹不得,莫不是来笑话我的?”
太白金星笑着摆手,“大圣神通广大,人间常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假以时日,大圣重出,我今日何必笑话于你,为来日埋下怨气呢。”
“老倌儿,”大圣眨巴着眼睛,看向太白金星,“算你懂事理。”
太白金星捋着胡须,淡淡笑着,眼角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容凝聚在一处,
“大圣,你这是何苦,何不向玉帝认个错,服个软,早日得一自由身,重回花果山,当你自在的美猴王去。”
听得太白金星的话,大圣双眸左右游动,似是在思考。
“老倌儿,我老孙本事在身,靠得是自己,那玉帝老儿四处搬来救兵,若不是如来老儿用计将我压在这山下。
你叫我心中如何服气。”
大圣说着,别开脸去,不愿再提。
“可你这样,何时是个头呢?”
“老倌儿,我若是向他们认错,你叫我今后如何能在这天地间抬起头来。”
“大圣,话不必……”
“老倌儿,”大圣打断太白金星的话,“还是说说你所来是为何事?”
“是有一事相求,”太白金星盘坐到大圣的面前,将衣摆理直,“我那小徒儿乐阳,偶,便是大圣与二郎真君那年打斗时,你救下的那只兔子。”
太白金星话落,大圣随之记起来,百年前,他确实曾在二郎神脚下拦下来一只兔子。
不过,当时它忙着与二郎神打斗,只知道那只兔子无事,并未去关心这之后她的境遇。
想不到,这只兔子,竟成了老倌儿的徒儿,想来这也是缘分。
“偶,你那徒儿遇到何事?”
“小徒乐阳,将内丹给了大徒儿雁冰,我虽已用替心丹稳住了她的心神,但要身体与替心丹完全融合,就需要炼制的静心丹,
炼制这静心丹,需要从大圣这里取点东西。”
“偶,什么东西?”
“想从大圣这里,讨下几根毫毛。”
“如此,”大圣将脑袋往出探了探,“你取便是。”
太白金星想过大圣会同意,没想到它竟毫无怨气,这样爽快。
他从大圣头顶小心拔下三根毫毛,“多谢大圣。”
太白金星将毫毛握在手中,俯首向大圣行礼。
“这有什么,我老孙的毫毛多得是,需要来取便是。”
“足够了,”太白金星退出两步,微微埋头,“多谢大圣!”
“去吧去吧,”大圣看着太白金星,摇头晃脑,“快去吧!”
“待小徒儿身体好转,”太白金星颔首,“我定来与大圣喝酒畅谈。”
“好,好,好,”听说有美酒,大圣喜笑颜开,“快去吧,快去吧!”
“好。”太白金星再次俯首行礼,退出两步,而后向天上飞去。
在院中活动已有些时间,乐阳感到乏了,转头看向身侧的雁冰。
“师兄。”
“嗯?可是走累了?”
“有一点。”
“坐一会儿,还是想回房中去休息呢?”
“想躺一会儿。”
“好,那我们回房中去。”
雁冰扶着乐阳,再多用一点力就要将她直接给拎起来了。
待乐阳躺到床上,雁冰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话音暖暖洒下,
“好乐儿,睡吧。”
乐阳闭上眼睛,内心平静,有师父和师兄的保护,她感到十分地心安,睡得也格外的快。
雁冰隔着被子,轻拍着乐阳的手臂,哄着她入睡。
见乐阳睡得恬静,雁冰将她的被角检查掖好。
他垂下腰,撑起身向外走去。
“师父。”雁冰迈入院中,便见师父从府外回来。
“乐儿呢?”
“刚在院中走动了些时间,回房中休息了。”
“好,你的身体感觉如何?”
“已经无碍。”
“那便好,新研制的丹药,你要记得每日服用。”
“是,徒儿谨记。”
太白金星抬起手,摊开手掌,放在9雁冰的眼前。
“师父,这是?”
“大圣的毫毛。”
看着师父手中的棕色毫毛,雁冰想不到师父是如何得到这毫毛的。
雁冰从心底里敬爱着师父,同时他也保持着理性。
纵然师父法力了得,修为高深,但与大圣相比,恐难有胜算。
不过,他想起,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无法行动。
师父绝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来,雁冰坚信不疑。
“大圣心中竟无怨气,同意您取它的毫毛。”雁冰说着,心中对这猴子,不禁又多了几分敬重。
“是啊,它看似顽劣,却最是慈悲。”
雁冰颔首,赞同师父所说的话。
“雁儿,”太白金星神情严肃,“你要以大圣为榜样。
不畏强权,不媚强者,以坦荡之心,光明正大的站立在这世间。”
“是,师父,徒儿谨记。”
雁冰将师父的话牢牢记在心中,他与师父一样,敬重所有行事坦荡,不屑阴谋算计的人。
太白金星将毫毛攥在手中,匆匆向正殿迈去。
雁冰目送师父离去,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他抬手捂向胸口,近日,胸口时时传来绞痛。
乐儿身体还未痊愈,师父又整日为了他与乐阳奔波。
雁冰不想让乐儿担心,更不愿给师父增加烦恼。
他低下头,紧攥起拳头,双眼胀红,遍布血丝。
良久,他垂下攥着胸口衣物的手,撑起身回到了房中。
看到镜中满脸的胡茬,再看衣领处已经有些脏的白色内衫。
雁冰刮净胡茬,褪下衣物,白玉澡盆中,泛着棕色的,冒着热气的水。
这是师父研制的药包,煮泡而成。
闻着水中充斥着的,浓浓的苦味,雁冰随即泡入了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