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婶婶胃癌末期,被宣判剩一个月寿命。以前她气焰嚣张,但临死前却变得和善很多。我爸打电话给我,叫我假日去陪陪她,毕竟小时候大家都住在一起,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好。
我到那间医院后,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明明是救人的地方,却感受不到生命力,或许是因为这里是癌末的安宁病房。我敲门进去后,婶婶意外的精神特别好,坐在床上跟她姐姐聊天,还招呼我随便找地方坐。
我这个人的坏习惯就是,只要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会左顾右盼,如果有灵界朋友的存在,我会整天坐的不安稳。她的病房是双人房,隔壁床的帘子一直都是拉上的。当时我不以为意,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就开始玩手机了。
后来婶婶的姐姐走了,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她比我想像的豁达,没有一副死期将近的模样。她跟我说她改信基督教了,不知道为何却突然信奉了宗教,但那不重要。我今天不是来讨论宗教的。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是一个比较胖的护理师。我原本在看在线漫画,氛围觉得不太对劲,抬头一看,那位护理师身后,有种奇怪的影子。感觉像在看夕阳时,影子被拉长的感觉,投射在墙上那种感觉。
我原本不在意,继续看我的漫画,但听到了一些声响促使我又抬头,什么!那个影子自己在动?我睁大眼睛眨了眨,不是吧,图像慢慢清楚了。那黑影逐渐化成人型,怎么说呢,他很高,头快顶到天花板。
你们要知道,那种老式建筑楼高都很高,起码三米六起跳,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全身焦黑,貌似死于火海。人体在烧焦时肌肤会裂开,什么原理我也不知道。但从那些肌肤裂痕里,他的粉红色血水沿着身体流了下来,有一股烤肉味传来,我知道这种形容不恰当,但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只有烤肉摊才会传出的香气,我快吐了......
我抬头看了他的脸,一样焦黑到烧到快见骨,脸上的碎肉融解流了下来,眼睛部分焦黑。应该有水份的东西,当下都烧到干枯了。他的背后还在冒着烟,感觉像刚烧完不久,我不知道他跟这护理师多久了,也许是路边碰到的或者冤亲债主,但这不关我的事。
我只是当下觉得很不舒服,走去外面走廊透透气。左边直走是护理站,右边直走拐个弯是安全梯,那边有一扇大窗户,我经过时听到拍打声,转头一看。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灵界朋友,攀在玻璃上想爬进来。
那拍打声其实就是,他的头在撞玻璃的声音。规律的:咚咚咚咚咚咚......他好像发现我在看他,生气似的猛烈开始攻击玻璃。舌头伸出来时前端是尖的,目测大约50厘米左右,一整条紫色的条状物,在舔舐着玻璃。
我心底一阵发毛,快速的离开那里,绕了一圈来到护理站。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怎么样,护理站的人都没什么生气,面无表情地在弄数据或打电脑。突然间传来啪叽一声,我抬头一看差点惊叫出声。
一样是个焦黑的人,但身型似乎是小孩子,敏捷地在轻钢架的屋顶爬来爬去。身上烧焦的皮肉,因为他的大动作,开始大幅裂开。一些像是肠子的东西,从右侧腹流了出来,一些汁液或体液的液体,滴到护理站的桌面及地上。
他脚盘住了轻钢架的电灯,上半身垂了下来,呈现倒立的姿势双手下垂。只要有人经过,他就恶作剧般去抚弄人家,有些血水还滴到人家的护士服上。这时我闻到的不是烤肉味,而是一种腐烂的味道,像是海鲜摆在袋子里密封,然后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的腐臭味。
我咳嗽了一下,天花板那只跟我对上了眼,我马上低头假装看手机,快步经过护理站。我招谁惹谁了,我只是来看护个一晚,为什么像落入非洲大草原,好像随时被狩猎一样,要提高警觉。
我在进我婶婶房门时,偷偷往后瞄了一眼,他离我不到一米,这回站在地面好奇望着我。突然间头动了一下,猛地往后一仰,那种角度活人做不到。
我连忙闪身进去病房,房门砰一声关上,我婶婶见状还斥责我,在医院要保持安静。我差点跟她说,再安静下去,我可能比她先去极乐世界。我边喘着边坐回窗前的座位,心里想着,这漫漫长夜要怎么度过。
这时为了缓和情绪我开了电视,其实也不是真的要看,只是为了解除心中的烦躁感。到最后实在闷的发慌,我试探性开门往外望。很好,那只小黑人已经不在了,我特地绕过护理站,走另一边的载客电梯,去楼下的超市买了饮料及面包。在超市坐着吃了起来,心想这真是莫名奇妙,我明明是个无神论者,为何我看得到他们?
算了,这个问题,从我四岁时就一直困扰着我,我常常发现家里,或幼儿园有陌生人,坐在角落或躲在橱柜里。我曾经问大人他们是谁,大人们总是对我打马虎眼,说我乱讲话。久而久之我也不发问了,我看了看表,出来超过一小时该回去了。
我特地从左侧急诊入口进去,不从正门口原因,是因为在大厅坐位区,有一个脸部只剩一半的家伙,坐在前排座位,我想闪开他。刚进急诊我就后悔了,在这里我奉劝那些,连小感冒都要跑急诊的人,有事没事别把那里当厨房跑。
一间医院哪里鬼最多,你们知道吗?是太平间吗?其实不是,那是因为大家印象里面都是尸体,所以刻板印象觉得里面应该鬼最多,这其实是错误的。第一多的地方:重症患者病房;第二多的地方:急诊室。
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要吸取人类的精气,最方便的地方是哪里?没错,就是急诊室。一堆人躺在那里连挣扎都不会,简直是给他们吃到饱,还不收一成服务费。我的目光被右前方的他所迷惑,他穿着一件约70年代的洋装,上面有一点一点的污渍,头发留至腰际,飘浮在一位等待病床的老先生床前。
地上有些血渍,我经过时望了一眼,他没有脸??我只看到一些破碎的肉,连五官也看不到,中间一个还在冒血的黑洞,里面是一片烂肉。我联想到枪击案的死者,头被轰了一个洞,然后还在冒着黑血。后脑勺那是什么??像是被搅烂的草莓奶昔。应该是被轰出来的脑,一块一块黏在后面的头发。
我强掩着想吐的冲动,快步离开那散发血臭味的地方,往安宁病房的电梯跑去。直到进了电梯,才呼了一大口气。我的老天,你们再继续跑医院啊,就算没病也变成有病回家,这时当的一声楼层到了。
我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不知道护理站屋顶的那只小黑人在不在。我也不想冒着再被尾随的风险,特意绕了一圈回到病房。我婶婶睡着了,但电视还开着,我伸手拿遥控器要关机,嗯?按了好几次就是关不了机。
这时隔壁床的灯亮了,好吧,或许隔壁床的还想继续看电视。我躺在旁边的看护椅上,迷迷茫茫的睡着了,我说看护椅实在很难躺,只睡半小时就睡到腰酸背痛。
这时我听到开门声,那位胖护理师又推着车子进来,我突然间像电到一样,精神全来了。马上一跃而起,眼睛睁大大的看着她,她好像也被我吓一跳。
我又闻到熟悉的烤肉味,是要来几遍......我索性头也不抬专心玩着手机,这时那位焦炭巨人移动了。我屏住呼吸不敢动,连头也不敢抬。因为根据我的经验,你只要装做没看见,他们就不会为难你,反正井水不犯河水。
这时我看他在我面前站定,我背后冷汗一直冒,那种感觉就像你在深不见底的水里,然后你突然看到鲨鱼鳍的那种感觉。刺鼻的烧焦烤肉味,一直窜进我的鼻腔。我感觉到他低头弯腰了。
我的脸颊传来一股热气,不是吧!他正低头看着我??这怎么可能???我一直在抖,我正在强装镇定。他的脸现在离我的脸不到十公分,我清楚感受到他身上刚烧完的余热,好像碰到他,我也会烧起来似的那种热度。
我索性闭起眼睛,眼不见为净总可以了吧。这时听到那位胖护理师,把车台推走的声音,他才离开。我突然觉得好累,我婶婶醒来后,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只推说我最近上班有点累,想先睡了。
婶婶好心的说:“柜子打开有被子在,这里晚上比较冷。”我心想,这里跟在狮子笼里一样,一不注意就会被吃了,不冷才怪。
我心不在焉的拉开柜门拿了被子,我这时注意到一件事,为什么隔壁床的病人都没有亲人来。护理师也都略过他直接出去。我问:“那个,隔壁床怎么都没有亲人来,也没有来送餐的?”我婶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是外星话。
我以为是她化疗到了幻听的地步,我指了指隔壁床,正在看电视的那个人,“就是他呀,婶婶。”我婶婶皱着眉头说:“你在讲什么?隔壁床的老先生,在我进来的第二天就回家了。”安宁病房的回家通常表示,病人已处于弥留状态,家属接回家让病人寿终正寝。
我这时眼神直勾勾的,隔着帘子看着隔壁床的人,他现在正坐在床上看着电视。我现在心情很复杂,要去把帘子掀开吗?而且通常病人出院后,清洁人员都会把帘子掀开的,那现在盖着的用意是?
我不想再继续想下去,我认为应该是那位老先生,以为自己还活着,所以灵魂又回到往日的病房。这样其实很可怜,因为带着眷恋的灵魂,是无法投胎的。就像那些自杀者,以为一死就摆脱尘世困扰,其实就因为心魔存在着,那些自杀者到阳寿将尽前,只能留在原地徘徊,那比死还痛苦。
当我在想事情时,隔壁床有了动作,他站起来拉了帘子走了出去,貌似去厕所。正当我觉得,为何已死之人还要跑厕所时,他又慢步走了回来,地上响起拖鞋的啪啪声。不是走回隔壁床,而是走到了我婶婶床前的帘子外,站着不动。
我一整个退到墙角无处可躲,脏话已到了随时会飙出口的阶段,我婶婶看着我的奇异举动:“你在干嘛?”我:“不是,前面站着一个人。”婶婶:“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吃错药了吗?”
我啼笑皆非不知怎么响应她,只能对她摆摆手,我婶婶这时站了起来,唰一声拉开帘子说:“什么人?没有啊!”我这时差点没尖叫出声,眼前站着一个,半边身体被碾碎的中年男子。右边脸碎到看不出轮廓,被压扁的脑子成块状连在头皮上,粉红色的血水像融化的冰淇淋,慢慢流到被压碎的前胸,右臂只剩皮连着,拖在小腿的地方,肋骨穿体而出插了好几根出来,一些类似肝阿,肾啊,大小肠,全部泄体而出,挂在外面滴着血水。
我这时嘴巴开开无法反应,这这这......这是哪门子的癌末病人?这根本就是车祸现场,被活生生辗斃的路人吧,难道是车祸的路人,来医院吸取人类灵气的吗?
我眼前一阵晕眩,肺部一阵紧缩,抱着头无法呼吸。我感到一阵呕吐感,呕的一声,晚餐全部都吐了出来。我婶婶见我的状态有异,赶紧把帘子拉上并说:“你看看你弄得这么脏,算了,你如果身体不舒服,地上整理完就先睡吧,不用陪我了。”
说完她自己也躺平准备就寝,我觉得很惭愧,明明是来陪人家的,却搞得好像中邪一样怪里怪气。这时帘子前的中年男子消失了,也没有在隔壁出现,我在想他或许只是路过的灵体。
想要来吸食我婶婶的元气,但碍于我的存在无法得逞,但无论如何我是真的累了。地上呕吐物整理完后,躺下来后沉沉睡去。依稀中我听到些声响,换了个姿势后醒来,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半。
这时又听到那些模糊的声音,从隔壁房传来,这间医院隔音不好,两间病房的柜子中间只有木板隔开。我可以很清楚听到隔壁房拍痰的咳嗽声,这时那声音又传来了,我仔细一听,是铁链声。
奇怪,大半夜的谁在玩铁链?我心中有一股很怪异的感觉。我走出婶婶的病房,隔壁房门没关,我知道这个举动很没礼貌,但我被那越来越响亮的铁链声吸引。我看了一下,护理站没在注意这里。我偷偷探头看了隔壁病房,两个面貌长相平凡的人,一个手拿铁链,铁链大概三到四厘米这么粗,另一个手拿着一块黑色长板子,正在跟隔壁病床上的人讲话。
我把头缩了回去,脑袋里面冒出很多想法,拿铁链?拿长板子?不是啊!这不是跟电视里面演的一样吗。我再探头一看又缩回来,可是不对啊,电视里面的索命使者,多半都是黑白无常,或者牛头马面两位将军,可是那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啊。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隔壁房铁链声又响起,貌似床上的人讨价还价失败,终究还是被带走。我怕被发现,快速闪身入房内,关上病房门,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这时铁链声在走廊响起,貌似走远了,我才敢再度把头伸出去。
我看见了奇异的景象,两个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的男子,双双撑着黑伞走在前面,后面像通缉犯一样,用铁链拴着一个穿病人服的老太太,慢慢走往走道的尽头。
那位老太太我印象中应该走路很费劲的,怎么现在有办法走路了?而且为何在深夜的医院里,要撑黑伞在医院里行走?正当我心中满是疑问时,其中一个撑伞的男子,忽然回头望向后方。
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快速倒退的同时绊到了脚,重重摔倒在地板上。我慌忙爬起来,连滚带爬的逃回窗前的座位,马上躺下眯眼装睡。不出预料,铁链声往我婶婶的病房而来,那位撑着黑伞的男子,现在正站在我婶婶的病房前,朝内张望。
我心想:啊啊啊啊啊!死定了。无缘无故这么好奇干嘛。我会不会被收走吧,啊啊啊啊啊,紧张的氛围让我血液快要结冻。他依旧站在门口没进来,我这时候心中确认了,以他带给我的威胁感,胜过以往遇过的任何灵体。就算他只是站在门口往内张望,我的感觉就像跟鳄鱼共处一室一样,有种随时会被大口撕碎的恐惧感一直袭来。
我只得双眼紧闭一直发抖装睡,深怕会引起黑伞男的注意,我的汗一直在冒,心中一直在念佛号,我的老天爷,对不起,我以后不再好奇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铁链声走远的声音,才敢眯眯眼大大呼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被他发现我还醒着,并看到他们把人带走,我会不会提前去地狱报到?想到这时我好累好累,刚刚摔倒在地时撞得我好痛,慢慢的我再也无法想其它的东西,我半昏迷似的沈沈睡去。
隔天我正常上班,隔壁房的老太太在睡梦中猝逝,那两个黑伞男的事,我当然没有跟我婶婶说。我发誓从此不再去那家医院了,还有,如果你们有在任何场合,看到像我形容的那两位黑伞男子,烦请装作没看到快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