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中？什么选中？那死丫头能有什么好事？”
张铁柱一听是关于张大妞的事情，当真是半点都不想听，一反手就想将门关上。
来人赶忙将门扶住。
“诶！铁柱，瞧你，急性子又犯了不是？话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以后啊，你还得尊称她一声夫人呢！”
“哼，就这死丫头——等等，你说什么？”
张铁柱的声音忽然拔高，“你是说——？”
“是的！所以说你可不就是有福了吗？快收拾收拾去神庙吧！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张铁柱此时已经无暇回应他了，只能囫囵应了两声，便关上门去寻王氏了。
那可是神使夫人啊！
众所周知，在镇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神选中充当神使，每次落在他们身上的白光就是神使的象征，一开始大家并不明白神使出现的意义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小镇西边忽然出现了另一座神庙，大家以为这是神迹，于是纷纷前去祭拜
但是就在众人跪拜神像时，里面凭空出现了几金行光闪闪的大字：“某村某户之女某某可为神使之妻，娶之可保星云小镇长治久安，婚礼庆典繁荣昌盛。”
居民们依言为神使娶了妻子，果真，在此之后，慕名前来星云小镇的人更多了，越来越多的居民实现了财富自由。
此后，每每被神灵指示神使和神使夫人都会被迎进专门的府邸进行生活，为了不触怒神灵，他们的生活质量绝对是杠杠的。
因此，镇里的居民无不在祈祷自己的儿子或女儿能够被选中，这样，一家人此后都衣食无忧了。
马上就能享受到泼天的富贵了，这让张铁柱如何不兴奋？
张铁柱连忙将王氏摇醒，将刚刚的事情讲给她听，然后催促道：“快去把那死丫头喊醒！我要去收拾收拾，等会我们就能住大房子了！”
王氏闻言也是满脸喜色，一叠声答应下来，赶忙下地推开了柴房的门。
“死丫头，快别睡了！”
王氏将躺在干草堆上的张大妞拉了起来，“快点去换身衣服，你这样子也不嫌埋汰！”
张大妞被吵醒，忍不住想发火，但意识到这是哪里后，只是揉了揉眼睛，一脸怯懦地拿出了另一套满是破洞的衣服换上。
亏得是套的层数多，再加上年纪小，不然这样穿迟早得走光！
王氏见她这身穿着，有心想教训两句，但是一看到她翻出来的衣服都是这种，便没说话了。
倒是张铁柱等得不耐烦了，他骂骂咧咧地走进了柴房。
“快点，耽误了我的大事我要你好看！”
张铁柱恶声恶气的吼道。
被他的声音一吓，张大妞小手紧张地揪住身上的衣服。
只听“嘶啦”一声。
哦豁，又破了一个洞。
张大妞瞬间放开了自己的手，她畏畏缩缩地缩在一边，不敢说话，低着头等着张铁柱的吩咐。
“快点，还愣着干什么！”
张铁柱粗暴地将张大妞拽出来，“告诉你，你要是让老子这次的事没办成，你就别活了！一天天的啥事也干不成，只会浪费老子的粮食！”
张大妞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晕乎乎地被张铁柱和王氏两人拽着走到了小镇西边的神庙里。
此时神庙里已经有等候着的侍从了。
见三人来了，连忙迎上去，“这就是张家老爷了吧？幸会幸会！你们请随我来。”
“好好好。”第一次被人这么恭敬地对待，张铁柱还挺不习惯的，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赶忙跟了上去。
“就是这里了，神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你们，你们且在这里接受神的旨意，等一切结束，我们将带你们去到专属的住宅。”
“好好好！”
听到“专属住宅”这四个字，张铁柱眼前一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住地应和道。
侍从微笑着颔首，随后出去了，顺手关上了大门。
张铁柱激动地搓手，期待地看着神像，希望神赶紧交代完，这样让他可以马上享受之后的荣华富贵。
可是等了很久，大厅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
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响起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汝可知吾唤汝来所为何事？”
“我我我……”
张铁柱被这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拉着王氏和张大妞跪在神像前，“我，我知道。”
“既如此，身为吾选中的人，吾赐汝黄金万两，以维持日后生活所需。”
不待张铁柱和王氏两人高兴，他又话锋一转，“但，汝亦要为吾所用。”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替您办好！”
张铁柱此时已经完全被那万两黄金迷了眼，此时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满意，随后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小木偶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前。
“我知你们夫妇二人想生一子，但苦于身体原因无法实现，现吾将此物赠与你们，需日日以你们夫妻二人的鲜血浇灌，你们方可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此子可为神使夫人之兄，以便嫁娶时仪式的完整。但是切记，不可暴露其来历。”
“另，吾要求你们好生照料吾选定的神使夫人，若有违背，上述承诺皆不作数。”
“是是是！”
两人本来就盼着要儿子，如今有了个现成的，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们摸着木偶爱不释手，忙不迭答应了他的要求。
“既如此，你们便去吧。”
“吱嘎”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随即就有侍从迎了上来。
“张老爷，张夫人，你们这边请。”
“好好好！”
张铁柱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王氏和张大妞就跟着侍从去了。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此时身份早已不一样，于是他咳嗽两声，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去。
张大妞悄悄撇了撇嘴。
画虎不成反类犬。
侍从带着三人来到一座大宅院面前，门前的额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张府”两个字。
“张老爷，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住处了，希望你们在这里生活愉快，好好地将夫人抚养长大。”
“放心吧，这丫头我们平常都很疼爱她的。”
侍从看了看缩在王氏身边的女孩，她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脸上、身上甚至还有未好的淤青，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放心了。”
别人的家事自己自然不好插手，如今一朝暴富，也希望他们能好好待她吧。
侍从对三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张铁柱笑着送走侍从后，看见张大妞满眼好奇地盯着大门口的石狮子，他赶忙上前去把她揪了进来。
“死丫头，还愣着干嘛？快进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张府的大门关上了，张铁柱这才有心思关心起张府的全貌。
亭台楼阁，水榭长廊，无一不精致，无一华美。
张铁柱和王氏被眼前的富贵看花了眼，脸上的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
两人选定好自己的院落后，便将小木偶如珠似宝地安置在了第二好的院落，每天都忍痛割开自己的手，用鲜血喂养它。
弄完这一切，两人才想起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张大妞。
张铁柱大手一挥，指了最偏僻的小院给她。
“死丫头，你这辈子能睡这么好的院落，真的是烧了八辈子香了！”
王氏在一旁附和，“是啊，你也算沾了你哥哥的光了，要不是你哥哥需要我们抚养，你以为神会选中你当神使夫人？你可要知足！”
两人的语气高高在上，话语间满是施舍的意味。
张大妞缩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乖乖地拿好了自己的包袱，往小院去了。
***
十年后。
“小姐，听说这一次的神使选出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闻言，坐在窗边做着女红的少女悄悄地红了脸，“这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这可是你以后要嫁的人，你真的不好奇吗?”
“我才不好奇呢！”
见侍女偷笑的样子，少女更加羞愤了，“小桃！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小姐，我不说就是了嘛。”
等小桃退出去后，少女放下了手里的绣品，倚靠在窗边，忍不住还是红了脸。
听说经神灵挑选出来的神使都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她的未婚夫婿会长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有些伤怀。
她轻轻摸上了藏在衣袖后面的胳膊，上面纵横交错着许多疤痕，有经年的旧伤，也有最近新添的疤痕。
神为什么要选中她呢？
明明她的人生过得一团糟。
在这十年里，看似是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可真正在富贵窝里享受的也只有那三个人罢了——如果那个木偶也算人的话。
这些年，夫妻俩对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辄打骂，对于另一个木偶人却如珠如宝地宠着，好像那个木偶是他们的命根子一般。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人发现过两人对她的虐待，夫妻俩被教育了一顿之后，怒火又会发泄在她身上，说了倒还不如不说。
甚至之后他们也学聪明了，打她也只会打在她被衣物遮盖住的部位，这样就再也没人能发现她被打骂了。
可是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会如此对她。
钱财有了，儿子也有了，为什么还要死死揪着她不放呢？
仿佛，她是他们的死敌一般。
不过幸好，有一点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就是关于她的住所以及平常的衣物首饰。
这些都是经过小镇里一些年长的比较有话语权的老者的严格规定，如果他们在这方面亏待她的话是会受到小镇的制裁的。
身为神使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物质上有任何的亏待。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死物，甚至因为王氏时不时的检查，她连变卖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穿戴着这些奢华的首饰，却过着贫苦的生活。
小镇的长老们还一起为她重新起了个名字，神使夫人是不可能被人称作张大妞这样的名字的。
所以，现在的张家大小姐名唤张婉云。
可是啊，现在的张家大小姐除了一张脸能看，便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张婉云愣愣地看着手上的绣品出神，一时之间倒是生出了许多愁绪。
还有三年。
听说神使无不惊才绝艳，自己真的配的上他吗？
“小姐！小姐！”
小桃兴冲冲地敲门进来，“听说今晚有花灯会，你要去看看吗？”
“听说在花灯上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张婉云刚想开口说不去，听到小桃后面的话，拒绝的话在嘴里拐了个弯，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小桃高兴的样子，自己的内心也忍不住雀跃。
她轻轻捂了捂胸口，微微蹙眉。
真的很奇怪。
明明有些事情自己应该会很难受，可是心里却感觉异常的平静。
就像……自己的身体住了两个人。
一个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无比痛苦，一个却冷眼旁观，仿佛这是别人的事情。
她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就要冲破什么牢笼一般。
忽然，一缕黑雾缓缓飘进了她的眉心。
张婉云一愣，随即失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最近思虑过重，竟连这么荒谬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
星云小镇华灯初上。
张婉云带着小桃走在街上，看着人声鼎沸的小镇，却诡异地觉得有种虚假的繁华的感觉。
耳边小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戏声，行人对于今天这场盛会的谈论声无一入耳，又无一不入耳。现实与虚幻交错在她眼前闪现，给她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又是这种感觉。
“小姐？小姐?”
眼前的一切忽然被破碎，繁华的小镇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张婉云回神，入目便是小桃担心的眼神。
“小姐，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的，刚刚有点晃神，可能是很久没出来过了，多逛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