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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鍪栖洲六芒山(1 / 1)


天家饮食每年归于一档,每十年纳档为册,每百年积册存于一箱,皆收纳在含章书苑。南宫杳杳于含章书苑寻物还不是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寻到了天家饮食档册。她寻出天帝突发心疾前一月的饮食档册,一日一日细读来。

天帝每日膳食俱是寻常食材,食材的搭配与来源皆无甚异常处,天庭居灶君有专人负责天家饮食配置,应也不会有食材相克引发疾病的可能。

南宫翻到每日记录茶饮的册页,天帝平日所饮茶水也无甚特别,随着季节会有些变化罢了。南宫逐日往后翻动,天帝发病前一周所饮茶水换成了“鹿唇叶”。这茶的名字应是听过的,据说是生长于极南之地一片大泽之外,此叶因状如鹿唇而得名,以此叶制茶,饮之可调脾益气,舒活筋血,应是对身体大有裨益之茶饮。

南宫以指尖划向记录此茶来处一档,细小的楷书分明记写着——“尘寰仙君敬献”,南宫杳杳心中一咯噔,忙放下档册,奔向书苑大殿第九层,去寻记录草木的全书。

此鹿唇叶生于南地烟瘴之地,取之不易产茶不丰,能饮到此茶者为数不多,世人只知其功效卓著,将之视为补益佳品,南宫杳杳遍翻书苑藏书,除此再无更多记录。

可南宫仍感不安,献茶之人偏偏便是尘寰仙君,此人身上必定还有秘密未能揭露,不将这鹿唇叶彻底查个明白,她绝不能罢手。

等御南风回了昱檀宫,南宫杳杳便凑了过来说要借春融出趟门,御南风问她可是想家了,想回趟苏岭,南宫忙点头。

御南风大笑,说:“你还是讲了实话吧,你我之间何需遮掩。”

南宫还在纳闷御南风如何识破了她,御南风指指鼻子,说:“你方才摸了鼻子,显是在说谎。快些讲吧,你究竟要去何处,可是摸到了线索要亲自去查证。”南宫并不愿御南风为着查鹿唇叶之事擅离天庭,毕竟她一人出去目标要小很多。可御南风怎能放心让她一人去那遥远的未知之地,倘若遇到危险,只怕是救之不及。

御南风说:“不妨事,明日我调一日休沐,便说是与你去了苏岭,谅也没有人说什么。”南宫捂了嘴笑,“旁人是不会说什么,可人家会笑你,一下界便去走亲戚了。”春融从外间进来,见他二人只管嘻笑,正色道:“仙君、师姐,晚膳已摆好,请二位膳房用膳。”

他二人更是笑个不止,南宫指了春融说:“此间又没个外人,你这么端着不累的慌,我看是该让春融当昱檀宫的掌事了,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的,比掌事的更便掌事。”春融嘿嘿一笑说:“我不稀得当什么掌事,跟随仙君便是我的本分。”

御南风起身携了他二人,“一同去吃吧,日日拘着好没个意思。”

下界之后一直往南,春融直飞了快半日了,眼看前方一片大泽,便停下来在大泽边稍作歇息。

此处便是苍洱大泽,传闻中的不死之水。据传若有草木落于泽中,草木不会沉底,会一直漂浮于水上,因之得名不死,可若是有人落于泽中,则无法浮出必死无疑,于人而言却是必死之水了。

三人立于苍洱大泽之畔,遥望着无垠的湛蓝水面。这浩荡烟波一望无际,如大海般辽阔,可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竟是暗藏杀机,飞越了苍洱大泽方能到达鹿唇叶的生长之地——鍪栖洲,这不易到达的鍪栖洲便是玄羽錾金乌族族人的栖居之地。

鍪栖洲地域颇广,虽名为洲,实则是一方山水灵秀物产丰饶的广袤之地。

田间掠飞鸟,农人忙劳作,三人所经之处,见到的俱是于田间、山间辛勤劳作的普通百姓,这些仙族后人仍要靠双手去挣来衣食,可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全是善意与诚挚,他们坦然面对生活,生活亦回报他们岁月静好,日月悠长。向农人打问何处可寻得鹿唇叶,农人俱说这可是个稀罕物,恐怕只有去六芒山方可寻到。

六芒山乃是玄羽錾金乌族神庙所在之地,族人每年都会聚于神庙之下祈福禳灾,此山于此族族人而言,便如神山一般。

鍪栖洲虽地域宽广,可鹿唇叶树仅植于六芒山,听农人讲鹿唇叶树是有灵性的茶树,这鹿唇叶树不似别的茶树那般矮小易折采,此树高可达数丈,生长于六芒山山腰之上云雾盘旋之处,上可采收天之阳下可吸纳地之阴,集天地灵气方能育出富有奇效的树叶。

三人依农人所指寻到了神山,抱了虔敬之心缓缓向六芒山上盘旋而行,行至山腰果见树木葱笼,荫蔽如伞,便捡了一处平缓坡地坐下来歇息。

临出门春融收拾了些干粮饮水,出来大半日确也饥渴了,三人喘匀了气便各自取了吃食填饱肚子要紧。南宫杳杳吃饱喝足了,起身四顾,远处两株愈千年的茂盛银杏树后,隐约可见一座庙宇,莫非这便是农人所说的神庙。

不待南宫前去打问,自神庙方向便行来一位老者,须发全白,腰背也略佝偻了,手拄着一根藤杖慢慢行来。

老者慈眉善目,寿眉已耷拉过了眼角,未开口便是一脸笑模样。老者自称是神庙的大司命,长居山中,他说此山除去族人来朝圣的日子,平日里甚少有人前来,见他几人乃是外客打扮,不知来此处所为何事。

御南风与南宫杳杳忙上前向老者行礼。御南风说:“今日冒昧来此,叨扰您老,敢问老人家,这山中所植之树可是鹿唇叶树。”

老者捻须含笑,缓缓说:“正是鹿唇叶树,此物是我神山的异宝,别处皆不可得,一方水土方可养出一方灵物。你二人来此寻这茶树何用,二位莫不是外间的茶商,欲以此茶行商。那我还是劝二位罢手吧,此茶树产叶不多,一年所产新叶能制出的茶不过数十斤,不堪用的。”

南宫昂首望了望几株高大的茶树,明明枝杈之上树叶密密实实,这老者莫不是说笑的吧,便打问道:“老人家莫要欺我年少无知,这茶树明明叶子繁盛,您老为何说产叶不多。”

老者哈哈一笑,引了他们来到树下,指了指干爽的地面说:“二位瞧这树下可有落叶,这茶树奇就奇在一旦生了叶,叶便可五百年不死不息,但也并非所有的叶均可用以制茶,需得生长了千年以上的茶树育出的新叶方可用以制茶,新叶不可尽采,否则会伤及茶树根脉,只可采摘当年新育树叶的十中之一,二位知晓为何此茶并不见于商贾了吧。”

鹿唇叶树其树自身已是一奇了,不行至此域外之地,哪知天下竟有此奇树。

御南风见老者行走稳健,精神矍铄,依礼总该探问一下老人家高寿的,便拱手相问:“敢问老人家仙龄几何。”

老者颔首,微笑作答,“老朽无用,白白于这世间吃了万余年的白饭了,也不曾为我族人谋求来多大的好处。”

“瞧您老腿脚刚强,气力健旺,可是常年饮这鹿唇叶茶的效用。”

“少年郎真猜对了,老朽确是饮了此茶方能延年益寿,我这寿数在我族人之中已是高寿,活的太久些了,同辈人俱已不在,也没有多大的趣味了。”

听闻老者所言,可知尘寰仙君于此事并未作伪,在众多的仙族之中,玄羽錾金乌族的寿数委实短了些,仙龄万余年已是老者这般风烛残年之貌,神树树叶虽可延寿,却不能改衰老之态。

远处神庙的大门紧闭,整座庙宇却散放出朱红色的悠光,南宫杳杳踮起脚来神往一望,恰被老者瞧见了,老者说:“姑娘不必瞧了,那是我玄羽錾金乌族的神庙,姑娘是进不去的。”

南宫收回目光,专注盯了老者一眼,说:“老人家平日里可饮酒?我带了好酒,正可孝敬您老。”老者忙摆手,说:“姑娘说笑了,老朽从不饮酒,要知这鹿唇叶茶虽好,却不可与酒同饮,轻则伤身,重则可是要害命的。”

“这是为何?”南宫忙追问。老者也不讳言,直说道:“鹿唇叶茶可令血脉通畅,血流加快,以流速通达排出身体污浊,血至净则体净,达到强身健体之效。饮酒可令气血上涌,更要使全身血流加速,这二者叠加,血气热涌拥入脉,可致心疾。”

南宫回头望御南风一眼,御南风眼中亦流露出惊恐之色。此行果不虚尔,不到此茶生长之地,又何以得知饮此茶之禁忌。

二人辞别老者,从速归返,待回到天庭,已是过了半夜。

状似疯颠的天后,一言竟道破了天机,御南风与南宫杳杳称奇不已,饮酒一节确实与天帝突发心疾存在关联,可当日天帝为何会饮酒,南宫翻看天帝多日饮食档册,除去瑶池盛宴这般大场面,天帝平日并不喜饮酒,莫非那日是有何特别之处。

仙侍宁隐引了薜荔阁的仙侍初离进殿,初离双手奉上一份红色笺纸,说是十日后便是天妃的生辰,天妃虽已嫁至天庭多年,仍喜按着凡间的规矩每年庆贺生辰,天妃说了也就是图个热闹,到时仙君与师姐来玩儿就好,不必特意备办贺礼。

初离告辞而去,南宫展开笺纸瞧了下日子,无可无不可的放下了。天妃能保持那般玉容花貌,想必与她性情纯真无甚心机有关,不论世事多烦扰,天妃的生辰是要照过的。

待御南风回来,南宫杳杳将笺纸递与他,天妃相邀便是约请他二人同往,南宫琢磨着主人家虽是谦辞不让送礼,客人总不能失了礼数,想着送天妃什么礼物才别致又有趣。

“菊月初六”,御南风接过笺纸,念出红色洒金纸上书的日子,便陷入了沉思。

洒金纸的金粉已粘到南宫杳杳的手指上,她反复搓弄着,欲将金粉搓去,漫声说:“菊月又如何,我都费神好一时了,不知该送个什么礼才好,要不送天妃几盆时新育色的菊花如何,图个新奇。”御南风突然捉了她的腕子,说:“天帝突发心疾便正是这个日子。”

南宫一脸的难以置信,天妃那如少女般娇俏的身影浮现眼前,以天妃胸中那全无城府之心,她能与天帝心疾有何关联。天家既然如凡间百姓家一般为儿媳庆祝生辰,那么一家人欢聚一堂饮酒祝兴亦是寻常事罢了,或许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

天妃或者无城府,无害人之心,可天妃之生辰若是被人利用,当此欢乐之时行谋害之事,倒确是这伙作乱的玄羽錾金乌族族人行事的风格。尘寰仙君虽已伏法,可这伙贼人或许并未肃清,恐怕只有在揪出尘寰仙君身后之人时,方能知晓全部的真相。

南宫一想到此事或许要将天妃牵涉其中,心中只是不安,虽则她与天妃交往并不太深,可在这偌大的天庭,待她最殷勤的便是天妃,她不过是一个并不机巧逢迎的淡泊女子,于天庭权力的中心孤独的自处,她有何错,她有何辜。南宫甚至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惜,不愿这滔天的浊浪扑打到她的身上。

晚膳摆了四、五样小菜,都是南宫杳杳平日里爱吃的,她将青笋夹起来又放下,只不往嘴里送,眼神痴愣愣的。春融见状要上来问问,御南风伸手拦了,过一时,让春融另备些开胃的小食,给师姐当宵夜吃。

灵域中当院的书房一向是南宫自用,御南风踱至楠木大理石大案前,直夸这大案气派好,桌面清润如玉,抚之凉意顿生,今日他便亦要用这大案书几副好字,日后寻个好手艺人裱糊了也挂个满墙。

南宫杳杳笑他莫不是错把自己当成了中州米氏后人,当真也有书画大家的本事,敢把字画呈览于人了。御南风只是不理,自架上掣出宣纸,铺陈开了,便要南宫帮他研墨。

他先是书了一副“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南宫一旁指点着,字形结构不好,挂起来不甚美观,再者院中并无桂花,这诗不应景。御南风说:“明日便有了,这又有何难。”

他执了南宫惯用的青玉杆狼毫毛笔饱醮了墨汁,一鼓作气,挥毫再书一副“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南宫杳杳巴掌拍的山响,直说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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