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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鱼梁云霞(1 / 1)


御南风匆匆用毕早膳,正欲去禁卫司点卯,春融为他整衣束带,低着头轻声说:“仙君这些日子都清瘦了,腰带又松了些,只怕是又要加个搭扣了。仙君既是思念师姐,为何不早早去接她回来,何必这样日日不安夜夜难眠。”御南风略一思索,说:“你师姐此去也有十日了吧,想是也耍够了,不如今日毕了公事我们便去接她,如何。”

春融自是欢喜,说:“那自然是好。那日仙君唤师姐杳杳,春融还是头一回听见,怎的今日不唤师姐名字了?”御南风笑而不答,径直朝职司去了。

禁卫司掌管库房的执事来报,兵器多有损坏,需得增些报项添置兵器以备不时之需,御南风着偏将领了执事去账房报账,正欲传下一位来报告的执事参见,仙侍长清江拉着阵仗进来了,不用通传已到了大堂。

仙侍长清江用睥睨一切的眼光扫了一眼堂下,侍从立即去通报,禀事的执事不必上来了,南风仙君有要务在身。

清江越过大堂行到御南风身侧,略显神秘的说:“南风仙君,请吧。今日帝君神气不大对,刚刚发了好一通脾气,现下回梓琳宫歇着了,着我来请仙君去商量要事。”御南风知清江来请,不能推辞,便唤来侍从吩咐一二,随清江前往梓琳宫了。御南风有些纳闷,帝君一向温厚有礼,待人接物俱是周全,是何事能让帝君动了怒,当众失了礼数,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琼珖帝君回到寝宫内殿,并未换下朝服,拖着宽大的袍褂于殿内来回踱步,眉头深锁,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见御南风来了,神气才稍稍平和些。

御南风忙行礼,说:“不知今日帝君急急传我来,是有何事吩咐。”

琼珖帝君示意他免了虚礼,径直拉了他坐在长榻上,用手拍拍御南风的手臂,说:“南风仙君乃是吾爱重之人,自打仙君入天庭效力,屡立战功,保天庭安宁已数千年矣。你可知有一事令吾悬心日久,却久不得一得力之人为吾分忧,吾心甚忧啊。”

御南风一听此言,忙又欠身行礼,说:“南风愿闻其详,若南风能为帝君分忧,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琼珖帝君听御南风如此说,顿时面露喜色,“仙君应知天帝因心疾发作而致深眠不醒,为保天帝元神,吾只得投天帝元神入凡间历劫。历劫本是保养天帝元神的无奈之举,然凡间世事难以预料,天帝元神一旦历劫失败,将魂飞魄散,实则凶险万分。吾一直暗中派人于凡间护卫天帝元神托生之人,前数百世历劫皆平安度过。吾甘冒违逆天命之危,已让九暮星君悄秘推演出天帝元神最后一世历劫的归返之期,至今只一年有余,吾派入凡间的侍从竟至今日仍未寻到天帝元神托生之人,吾实是心焦,不免火气盛了些,责骂了这些不堪用之人。天帝元神历劫如今已到了极为紧要的关口,吾遍寻天庭上下,唯有仙君你有此能力去寻得天帝元神托生之人护天帝历劫啊。仙君可愿冒险一试?”

御南风知此事确事大如天,谨慎作答:“敢问帝君打算让南风如何去做,以保此事万全。”

内殿之中琼珖帝君已屏退了仙侍,只他二人在内,琼珖帝君站起身,在殿内慢慢踱步,缓缓说:“此事吾已思虑多时,以此一年之期,投你历劫入世去救必不可行,唯有让你入谪仙湖去凡间历难,方可化解。入了谪仙湖,仙灵将被封印湖中,以肉身投入凡间,此间你仙力尽失,只能以区区凡人之躯完成使命,你自身也将身陷危险,吾亦不忍令爱卿以身犯险,实亦是踌躇啊。”

入谪仙湖的都是天庭犯下重罪的上仙,入了谪仙湖将永失仙灵,从此只以肉体凡胎于凡间苟活,与凡人一样身死后肉身腐朽,灵魂入忘川,永不能再入仙班。入谪仙湖本已是凶险非常,此后入世历难之重重困难亦是可想而知。

琼珖帝君不待御南风作答,过来轻拍御南风臂膀,望着御南风感慨地说:“真像啊,你父君苍梧帝君是何等样风姿甚伟之人,他亦是吾恩师,曾于吾有教导之恩情。”

御南风乍一听帝君提及父君,一时呆愣了,帝君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琼珖帝君见御南风一脸讶异,说:“仙君莫不是尚且不知身世,此事怪吾啊,没能早日与你言明。当日你入列上仙行册封之礼时,吾初见你便已断定你必是苍梧帝君后人,吾特意去寻九暮星君求证,九暮星君笑而不语,他之欣慰之色已告知吾答案了。”

听闻帝君言明此事,御南风当即跪地行个大礼,说:“帝君既是知晓南风身世,可否告知父君仙陨之真相,南风久为此事焦虑,今日恳请帝君为南风解惑。”

琼珖帝君伸手扶起御南风,将苍梧帝君罹难之事和盘托出。琼珖帝君称他亦相信苍梧帝君为人,绝不会行临阵逃脱之事,但他冲破法阵坠落凡间独存却是事实,史官不得不如实记录。数年后,苍梧帝君不知何故于凡间自爆仙灵而陨,天庭对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琼珖帝君无法阻止流言,只得将记录四大帝君的史书封入密档,自此不许人再议论此事。

讲到动情处,琼珖帝君眼中泪光闪烁,御南风更是心痛难抑泪落难止,得知帝君对父君的一片敬爱之情,御南风对帝君更是多出几分尊崇,帝君人品贵重,于暗中护卫父君尊严,御南风对此深为感念。

今日帝君重托于己,御南风自是领命,欲去准备下界历难之事。琼珖帝君嘱道:“此事重大,仙君务必打点身边人事,心无旁鹜才好完成使命。此去,我会着人护仙君守住记忆,于谪仙湖封印仙灵,保你历难成功。如若确无法寻得天帝元神托生之人,愿仙君护好自身,完成历难归返天庭。吾会日日为君祝祷,迎你还朝。”说完,帝君朝御南风深深作揖,御南风赶忙还礼,感喟帝君对天帝一片孝心,对臣下满腔热忱。

御南风解帝君之意,既是下界一年有余,自当妥善处理未完之事。御南风于天庭奔走几处,唤上春融奔南天门而去。

天色已近黄昏,南宫杳杳顺了山中行道下山后,奔一处渡口去了。

渡口处一位年老的摆渡船夫见南宫走来,忙招呼南宫上船。

“姑娘今日怎一人到此,上次与姑娘一道的年轻郎君怎没与姑娘一处?”听船夫搭讪提到御南风,南宫方想起上次她与御南风、春融一道来此看落日,亦是坐了这位船夫的渡船。

“老人家好记性,师兄公事繁忙,今日我一人来沙洲走走。”南宫答道。

船夫一边摇船一边说:“我看姑娘与那郎君甚是般配,你二人定是仙山上老神仙的徒儿,不如求了师父,早日婚配岂不是好。”南宫顿时害了羞,忙说老人家说笑了,自己与师兄并无私情。

摆渡至沙洲,南宫欲给船夫些船费,船夫笑着摆手,说:“我等山下过活的农人,哪个没受过老神仙的恩惠,姑娘不必客气拘泥这等小事,姑娘且去耍去,回头还坐我的船回去。”南宫辞了船夫,往沙洲中走去。

鱼梁沙洲依然于流淌而过的清江之中静静相守,辽阔的沙洲此时不闻浪声,只水鸟的叫声此起彼伏,一群野鸭于江水背流处凫水,水边芦苇一丛一丛随风倒伏,点头不止。

南宫寻到当日那块大石,朝着落日方向坐下。阳光已不再刺眼,西坠的火红的太阳一寸一寸于云彩之后悄然往天际落下,满天云彩灿烂烂一片光华,水天相接处霞光万丈,夕阳拖着最后的一片火红朝天际线一头扎下。

绚烂的天空中突然一声长鸣破空而来,声音悠长高亢,云霞的深处悠然飞来一只鸾鸟,五彩的长羽闪烁着红光,巨大的长翅上下扇动着越飞越近--

南宫觉着一切有如梦境,她望着在沙洲上落下的鸾鸟,望着向她走来的那人,眼前朦胧一片。

御南风携了南宫杳杳一同来见师父,向师父禀明受了帝君之命,即日将去办一趟长差。

道衍仙君瞧御南风神气便知此事必重大,恐怕前路艰难,吉凶难测,但御南风既在天庭当差,帝君有命不可不从,便细细嘱咐了御南风万事小心,保全性命才可办得了差,不可随意拿命相搏。御南风深知师父对他厚望,称必不辱使命,全了性命将来还要孝敬师父。长卿散仙之事一时查找无着,御南风打算趁着此次下界,在凡间再细查查长卿散仙的下落。

诸事禀明师父后,道衍仙君道是累了要歇了,要他们赶紧自便吧。

他二人去东厨寻了些吃食,将酒壶与两三个小菜拢在托盘上,端上托盘一同去了御南风的居处。

酒壶是师父常使的细瓷小白瓶,南宫执了壶给御南风斟了杯酒,递给他。御南风瞧瞧酒杯,说:“为何偏是我没有口福饮到苏岭的折梅玉酿,白锦舟饮得,未真仙君饮得,我却是饮不得。”南宫拍拍锦囊,笑说:“那日为了让未真仙君着道儿,我可是下了血本儿,只可惜了我的折梅玉酿,可让那老儿饮了个饱。此次回苏岭忘了向阿娘再讨些来了,下次吧,下次一定也让你饮上。”

细白的酒杯之中酒色丝绵,御南风端起酒杯浅尝一口,此酒清冽爽口且有淡淡花香,他不动声色将酒杯端给南宫尝尝,南宫一尝,惊呼:“怎的此处还有?”二人相视一笑,方知原是师父未舍得一人独享,给他二人留了一份儿。

御南风不肯让南宫多饮,说:“今日你不可多饮,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你若是醉了,恐是要误事。”南宫笑问何事。

御南风不再玩笑,正一正脸色,对南宫说:“此次下界办差,我不便与师父讲明,怕师父担心,但此事着实非同一般,不与你言明,我深恐不能再回来与你销差,你必不会原谅我不告而别。”南宫知他匆促回来必有大事,却亦不想增添他的牵挂烦恼,便故作轻松的说:“堂堂南风仙君怎的这般婆妈,帝君交你办差,必不会让你出什么差池,你只管去便是了,师父这边有我,我必把师父他老人家伺候得好好的。”

见她态度从容,已不似前几日分别时那般神情离索,想必是心情已大好,御南风也不再追问当日之事,二人说说笑笑,用毕晚膳已过了亥时。

御南风问南宫要不要去歇了,南宫不肯,说:“你明日便要下界办差,今日且陪我说说话,我又不困,困了歇在你处又何妨?”说完捂着嘴笑。御南风笑她淘气,也是无奈。

时辰已晚,酒具餐盘也不便再送去东厨,南宫且将东西归置归置,搁在窗下的长几上了。南宫望了御南风笑着说:“你这几日都做什么呢,必是公事忒忙些,怎瞧着你都瘦了。”

见南宫亦如此说,御南风却不好答了,只说是一人吃饭没有滋味,昱檀宫整日里空空荡荡没有意思。南宫笑出了声,“那昱檀宫你住了千年了,怎的这几日就变得空空荡荡没有意思了,那宫里那许多仙侍、执事、掌事的听了去伤了心,只怕以后再不要服侍你了。”

御南风忙说:“他们要不要伤心,我管不着。我见你那日走时神气不好,忧心了好几日,也不知你好些没,也没个问处,夜夜去平林馆望你,你卧房又没有一星灯火,我立在当地不知何去何从,若是你在天庭某个宫院,我便是飞檐走壁也必要去寻你。”

“哪个要你来寻我。”南宫捂了嘴笑。嘴上虽如此说,但闻他言辞恳切,南宫突然有些心疼他,可那日自己负气离开,个中缘由三言两语也没法说个分明,分别在即,不必再拿这烦琐之事扰他,且他既是诚心来与自己告别,可见他已不再被往事困扰,自己又何需自寻烦恼。

南宫将床榻上的被窝撑开,脱了鞋便往被子里钻,打算在此长聊,便问御南风要不要一起来躺,御南风瞧瞧床榻实是容不下二人,皱眉不肯,南宫将枕头拉至床榻边沿,横着躺必是够的,腿没处安放不要紧,可以架在床架上,并不妨事,于是笑呵呵拉了御南风来横躺在床榻上。

御南风从不曾与女子如此亲近,心下乱跳,南宫却乱踢乱动,张罗着一定要帮他盖好被子,御南风躺在她身侧羞的脸色绯红,眼也不敢望她,只说是热的慌,将一双手伸在被外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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