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饮且聊着,不觉已过了申时,御南风二人起身向白锦舟告辞。
南宫杳杳拉起白锦舟的手,依依难舍道:“凡人皆视三餐四季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人生幸事,你既允我唤了你为白粥,你便是三餐不可缺少的一餐,此生此世,你白粥不可缺席,你我要长伴一生,永不离弃。”南宫想起上次见面白锦舟形容消瘦伊人憔悴的凄楚模样,心下仍不禁作痛,他身上一定背负着很多,很多的责任或秘密,她从不向他探问,她相信他若不肯讲便必是有苦衷的。南宫望着白锦舟的眼中又闪起了晶亮的泪光。
白锦舟望了她微微一笑,用力一握她的手,伸手去将御南风拉过来,三人的手握在一处,彼此相望着一起郑重说道:“长伴一生,永不离弃。”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但愿此生常相伴,我心不可转,我心不可卷矣。
回鹿门仙山的路上,御南风问南宫杳杳:“你何时给白锦舟起了绰号,白粥,如此没品味的绰号他竟能欣然接受,也真亏得是他了。”南宫笑说:“你是羡慕吧,话讲的酸不溜溜,我也给你起了绰号,你不许我叫罢了。”御南风说:“何曾起过,我怎不知。”
黢黑的夜,黢黑的海水,一切都被暗黑笼罩。
夜空中升起的月亮仿佛也格外遥远,于远空中寂寥落寞的播洒下淡薄的月光。
遥夜水阁又迎来了黑暗的访客。
“着你的人查了这许久了,法宝的下落究竟查的怎样了。时间不能再等了,必要抓紧些了。”坐在椅上的人显得有些焦躁。
黑衣人答道:“属下苦寻不着,用尽一切手段都打探不出。”
“寻是寻不到的了,看来得赶紧再想个计策快些逼法宝现世了。你仍去多派人手寻一些好的来,必得是好的,让你们寻几个好的来,就如此做难。若是再办事不利,只怕是要出大事了,到时功亏一篑,坏了大事,我等皆魂飞魄散,死了入不了神庙,就真成了孤魂野鬼啦。”此人说着越发激动起来,用手直拍座椅扶手。黑衣人吓得伏地磕头,“皆是属下无能,属下定竭尽全力为主上办好差事。”
“唉,你以为全是为着我吗,这还不都是为着族人打算,殚精竭虑,战战兢兢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是为着什么。你且起来说话。”
黑衣人谢过后,起了身仍恭恭敬敬立在当地,说:“听闻这天上的二人查的紧,不知查出些什么。”“天上的事有我在,我自有打算,那个太机灵的,必是要请走了才好,再闹下去可是不好收场。你在凡间可有打听到他二人行踪。”黑衣人忙说:“属下正要报告此事,他二人近日来频频会见白氏,不知是在密谋何事,甚是可疑。”
“那白氏有何异动?”
“未见有异动。日里惯常在大殿吹箫,入夜便回私宅歇着了。除他二人,未见与其他可疑的人接触。”
“好,继续盯着。他竟然没死,与裂天兕一搏竟能死里逃生,他莫不是有佛光护体,可神明又怎会护佑一个魔域的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人又与黑衣人耳语几句,便着他速去了。
天庭最负盛名的美景便是瑶池。
瑶池中心的荷花池名为绛阙仙葩,一池粉荷含羞带俏,或盛放或含苞,各有风情,田田荷叶下金色锦鲤游曳生姿。池中曲径蜿蜒,径边池边皆筑以白玉栏杆,观之游之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天庭盛大的欢宴皆设于此,皆因此处赏景饮宴两相宜。那正是风吹荷香云影动,把酒言欢畅意足啊。
南宫杳杳携了芳冰仙子到瑶池同游,说是从未来赏过,要将瑶池之景赏个痛快,她二人将池边四面前前后后转了个遍。芳冰仙子走不得了,直要歇歇,恰瞧见墨梅仙君在池中小亭支了画架作画,便拉了南宫去观瞧观瞧。
墨梅仙君今日出了丹颜阁,发式梳得齐整了,挽发处斜插了一支青梅发簪,歇足了觉似的脸上也饱满些,比之上次见面清俊不少。墨梅仙君用心作画,心无旁骛,并不在意身后来了二位看客。
南宫瞧着墨梅仙君既是在荷花池边作画,必是在画荷花了,凑近一瞧,险些儿笑出来,墨梅仙君哪里是在画荷花,他专心在画的乃是一位美貌仙子。
这墨梅仙君果然不是俗物,不论身处何处总能出人意表。南宫细瞧了瞧,墨梅仙君笔下的仙子固然是美的,可美则美矣,仍是缺了一丁点儿她说不上的什么。
她又细想想阿娘的画像,画像中阿娘回眸一笑,阿娘望向作画之人的那一眼,情意缠绵,而作画之人也必是对阿娘有情,方能于一瞬之间捕捉到心爱之人眼底深处的荡漾爱意。南宫形容不出此时的心情,是失望还是庆幸,她心中已确定阿娘的画像必不是出自墨梅仙君笔下。
她二人虽不出声,墨梅仙君亦并不回头,只说了句“你竟不来寻我画像,你亦是第一人啊。”南宫自然不太服气,说:“墨梅仙君此话何意,莫非偌大的天庭,人人必要来寻仙君画像,如若不然便是怪人。我见仙君只画女子,仙君可为男子画过像?”墨梅仙君轻嗽一声,说:“自然是--只为一位男子画过。”南宫笑说:“那是何人,竟有这样的荣幸。”
画架之上的画作已完成的七七八八,墨梅仙君放下正用来着色的小号排笔,仍是不紧不慢,说:“此言差矣,能为琼珖帝君画像乃是我的荣幸。当年四大帝君战陨,天帝伤心过度深眠不醒,若不是琼珖帝君以一人之力挽天庭之危局,恐怕天庭动荡,三界皆危矣。数千年来,琼珖帝君操劳政事,劬劳成疾,正因琼珖帝君治理有方,天庭方有安宁啊。”
南宫本欲嘲弄墨梅仙君是个马屁精,但见身旁芳冰仙子亦是连连点头,一脸崇敬,方知琼珖帝君威望甚高,其德才在天庭是有口皆碑了,便忍了忍,心想还是不要造次的好。
瑶池边行来一位高贵妇人,一旁有仙侍搀扶,那妇人一路行着,一路声声哀叹:“玄颜我儿啊,玄颜我儿,何时来看一看你阿娘。”妇人执意往前行去,仙侍不敢违拗,亦步亦趋跟随了伸直了手臂去搀了妇人。此时,从妇人身后快步行来一位男子,上前搀扶那妇人,连说:“此处风凉,母后快回去歇着吧。”那妇人停了步,乜斜着眼瞧了男子,说:“帝君来了。”那男子与仙侍遂扶持着妇人返回去了。
墨梅仙君与芳冰仙子皆以恭敬的目光注视着方才那一幕,半晌不发一言。南宫听闻那男子的称呼,猜测那妇人乃是王母,那男子必是口碑甚好的琼珖帝君了。
离得稍远些,南宫没能看清帝君的相貌,只觉出他身形是清瘦的,周身上下一股清明之气,观之比瑶池景致似更是令人赏心悦目些。
芳冰仙子对南宫说:“天庭尽人皆知,琼珖帝君奉母至孝,虽说王母丧子后又经天帝之事人已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琼珖帝君从未轻漫过礼数,每日仍是至王母寝宫晨省昏定,从不间断。你瞧方才,又亲自扶了王母回去歇息,生养了这样的好儿子,真是好福气呢。”南宫问芳冰仙子:“玄颜帝君与琼珖帝君哪个年长些。”
“玄颜帝君是王母长子,琼珖帝君自然是次子。正因为玄颜帝君是长子,自小必是被寄予厚望,身为长子那是要承祧帝位的,可事世难料,不想玄颜帝君竟英年早逝,王母思念成疾,也真是悲惨。好在天可怜见的,王母还有琼珖帝君这个孝顺儿子,说到底,也是有福的了。”
听了芳冰仙子一番感慨,南宫了悟,原是天庭亦如凡间一般,神仙亦是同凡人一样要经历生离死别,天人永隔,甚或神仙还不如一个凡人,凡人死去了,好歹存留个尸身,亲人犹能抱棺痛哭一场,神仙仙陨了可真是什么念想也没有了。当神仙似乎也没什么好的。
这一日回到昱檀宫,南宫杳杳心情有些难言,闷闷的坐了一晌,及至御南风歇了公事回来,方才醒过神来。
御南风觉出她神色有异,一问方知今日被神仙的生死离别伤了精神,又笑她何必为此伤春悲秋,神仙仙寿动辄万年,在凡人眼中已是与天地同寿一般了,自己便已活了数千年,不知活了凡人多少辈子,现下就是立马便死了,也是--南宫忙上来堵他的嘴。
“快拍木头,快拍。”南宫将御南风拉到楠木桌前,拉了他的手要他拍桌子。“你怎还信凡人这一套。”御南风笑不自禁,拗不过南宫,只好拍拍桌面。
眼看天色欲暗,南宫着春融快些摆饭,简单些就好。三口两口咽下半碗米饭,南宫拉了御南风就走。
“天都黑透了,你这要往何处去,好歹把饭吃毕了再去不迟。”南宫也不理,只是往外走。眼瞅着快到瑶池了,御南风更是不解,自打到天庭这一久,从未引南宫来瑶池耍过是真,可也不带这么捉弄人的,黑黝黝的把人拉到此处,有何景可赏。
南宫径直拉了御南风猫腰行至瑶池一侧的高台旁隐身藏好,这才开口,“等着,必有好戏。”
二人蹲守此处,直至月上中天,人也该是有些困乏了,南宫一径儿瞪着大眼,月光下灼灼有神。
“瞧瞧,快看那边。”御南风顺着南宫手指之处,果见远处一高墙下,有一人细碎小步快跑着悄秘踅进一处小门,小门随即紧闭。借着月光,那人样貌虽不甚清晰,可只要是相识之人,已然能够辨认,御南风悄声说:“司音阁仙侍汐晨。”
那远处高墙乃是集云阁后院围墙。
原是南宫白日里在瑶池四下里踅摸,已摸清此处乃是瞭望集云阁的最佳方位,这才神秘兮兮入夜来此,可谓是用心良苦。
御南风携了南宫回到昱檀宫,又唤春融煮宵夜来。“既是查案,你何苦还要瞒我,饭也不肯好好吃,现下必是饿了。”南宫笑说:“我不耐与你磨牙,你只说今夜所见有不有趣。”
御南风也正着恼些,说:“你上次讲的我还只是不信,今夜所见,可知尘寰小老儿果然有诈,可他既是与集云阁暗通款曲,亦不能推断他知晓流霜底细,故意欺瞒于我。”南宫撇撇嘴说:“他必是有事瞒你,你与他有交情,看不透罢了。”
春融已端了两碗面来,二人也是真饿了,扎头只管吃面。
天庭防务一日不可松懈,御南风往日公务便是操练天兵,随时调防、换防天庭内苑各处禁卫军队,巡视各城防守备之所。
这日,御南风依例于各守备所一一巡视,一行人行至北城守备所,巧遇乾元将军领兵巡完外城回来销差,御南风便与乾元将军寻一无人处说几句悄秘话,二人立于北城城墙高处,低声交谈。
城墙高墙之外,溜着墙下闪出一人,极迅疾地奔入城下不远处密植的森林之中,此人没入森林的前一刻,警觉地回头一顾。御南风心头一凛。墙外乃是郁图森林,郁图森林环绕天庭宫苑,于城外绵延数十里,于此北端最为荒凉,常年无人涉足,这阴森寥落之地为何突然有人出没。尽管此人回顾只是一刹那之间,御南风确信那人眉心生有一颗黑痣。
御南风辞了乾元将军,快步自城下边门出城,于郁图森林中悄然搜寻那人身影。
此处本就是鸟兽绝迹之地,此时更是于寂静中透出阴森之气。御南风见出城已远,本欲施神隐之术,隐去身形以便于在林间悄秘前行,但无论修为如何高深,神隐术只可隐去人的身形,神隐之人由此地去往彼地,仍会于路径之上留下一道弧光,而这郁图森林密不见光,施神隐之术则弧光太过惹眼,思及此,御南风不敢施术,仍是悄悄跟在他人身后。
那人脚步未停,一路于林间穿梭,直行至无望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