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的时候，纪流元睁开眼，看到朝戚侧着脑袋趴在床侧，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气息清浅。
她的脸有点肉肉的，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掐，试试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软。
睡眠中的朝戚，安静而纯净。鸦黑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好似封印了一个灵动的灵魂。
十岁那年，有一个小女孩抱着他的大腿在地上撒泼打滚，要他带她去找妈妈。
软乎乎的一团，裙子都蹭脏了，还是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头一次手足无措：“我不知道你妈妈在哪。”
小女孩便道：“那你带我回家！”
“你家在哪？”
“我不能回去，家里有大灰狼，哥哥你收留我吧。”
小女孩死活不说家住哪，他只能先把她带回去。
然后她就把阿姨做的曲奇饼干都吃光了。
真不知道那饼干到底有什么好吃的，明明甜得要死。
纪流元回想到久远的记忆，嘴角不由弯起一点弧度。
原来她从小就是个吃货。
朝家难道克扣她口粮了吗？
不至于吧。
那时的朝禹已经有所建树，怎么会委屈女儿。
要说有个私生子，那也是后面的事了。
纪流元记得他叫朝楠，性子有些扭捏，和朝戚完全不同。
多的就不清楚了。他连朝戚都不很了解，更别提她身边那些人。
朝戚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医生在给纪流元检查，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吃点药，注意保暖，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朝戚回了自己房间，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走下楼，闻到一股饭菜香气，忍不住又嗅了嗅。
像红烧鸡翅的味道，刘大厨被纪流元提前叫回来上班了？
她转身走进厨房，见纪流元系着围裙，在颠勺。
啊？
“你又有力气了？”朝戚探头探脑。
嚯，烧得还挺像回事，色泽不错，勾芡到位。
纪流元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她。淡淡应了一声，道：“我不做饭中午吃什么？指望你煮泡面吗？”
“可以点外卖啊。”朝戚道，“哦我忘记了，纪总嫌外卖不健康。”
“还要放辣吗？不对啊，你现在能吃重口的吗？前面医生说要清淡饮食的。”
她印象里，纪流元也不是重口味啊。
“这是给你吃的。”
“那你吃什么？”
“昨晚剩的粥。”
“啊呀，那多不好意思。”
让一个病人给她做午饭，多冒昧呀。
“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
“哦，那确实。你还挺懂得感恩的。”
朝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因为这餐饭，她对纪流元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就维持了两日。
第三天，朝戚倒了。
——她被纪流元传染成重感冒。
她真后悔说自己体质好。
一年最多生一次病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遭反噬了。
还好佣人都回来上班了，一群人忙上忙下照顾她一个。
朝戚病得比纪流元还要重，半梦半醒时能感觉到自己在说梦话，不过刚说了一个字就醒过来，然后望着天花板，再度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她梦到了一些伤心的事。平时被深埋在记忆的小阁楼里，被上了锁，不轻易揭开。
一旦生了病，人就容易伤春悲秋起来，尘封的记忆一股脑涌上来，应接不暇。
朝禹以为她忘记了。
毕竟当年她还那么小，才刚满六岁，白纸一样的岁数。
朝禹把妻子卖给了一个老头换取商业资源和人脉。
说“卖”太过直白，那是一种双方私下达成的共识。
她的妈妈不堪受辱，逃跑的时候出了车祸，死在了去幼儿园必经的某条十字路口。
朝戚见母亲最后一面时，额头上贴着三朵小红花。
记得，那个地方冷得像下着雪的冬天，放眼望去全是白色，许多人躺在那里睡觉。
大人们说天使都是盖着白布睡觉的。
妈妈也是，她要被接到天上去。
后来再也没有人守在幼儿园门口等她放学，拿再多的小红花都没有用。
“妈......妈妈......”
朝戚气若游丝，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鬓角，浸湿了枕套。
纪流元进来看她，问旁边正在不停给她降温的小茵情况。
小茵道：“医生说看看后半夜体温能不能降下来吧。不然就转医院了。”
“嗯。”
他看着朝戚一张苍白的脸，眉心紧皱，还浮着虚汗，有些自责。
平时挺元气的人，生了病脆弱成这样。
朝戚的梦境又变了。
冷冰冰的感觉散去，眼前是一团浓黑的雾，好像正打着旋，要把她吞进去。
可她还是往前走，因为有一道声音在吸引着她。
“忘记我......朝戚......”
好熟悉。
他的音色、语调，或者念每一个字时的停顿轻重，都像是刻在她细胞里一样。
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她从小到大，除去刻意屏蔽的事件，很少有记不起来的人和事。
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次元传来的，迷幻得仿佛前世今生。
她张口想喊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吐出一个音。
“xu......”
纪流元坐在旁边，正好听到了。
他皱了皱眉。
她在叫谁？
=
朝戚从漆黑的梦中醒来，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空气中一股消毒水味儿。手上正在挂水，盐水顺着细软的输液管流入她的静脉。
阳光明亮，一股脑都照进了病房。不远处的桌上摆了一束洋甘菊。
她在医院。
小茵喜道：“夫人你可终于醒了，等等，我得赶紧给少爷打个电话，他交代说你醒了之后告诉他一声。”
“还有啊，回去之后得让刘大厨多烧点菜给你补身体。”
朝戚一开口，嗓音粗了好几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看情况，正常的话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我睡了很久吗？”
“挺久了，都快睡昏迷了，吓死我了。”小茵庆幸道，“还好身边有人看着，不然太危险了。”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就要烧成傻子了，考研也泡汤了。”
“夫人别这么说，其实少爷也挺关心你的，昨天在房间陪了你好久，贴额头的湿毛巾都是他换的。”
朝戚：？？？
纪流元会关心她？脑子坏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