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母亲温素香去叫齐浩然吃饭。齐浩然答应了一声,却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后来,温素香悄然走了进来,看到儿子齐浩然颓废地躺在小床上,木然地盯着对面墙上的女明星画发呆。顺着儿子的眼神看过去,那是明星刘晓庆的一张朝气蓬勃的特写照片。温素香着急地问:“儿子,你怎么啦?生病了吗?”齐浩然摇摇头,说:“妈,咱们家有多少钱?”温素香说:“五六百块吧,不到一千,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你上复习班需要交钱吗?”齐浩然说:“我要是有什么事,咱们家最多能拿出多少钱。”温素香说:“你闯祸了?咱们家就这么多钱,你说能拿出多少?”齐浩然说:“我没有事,但是我一个朋友家里出事了,我想让你和爸爸帮帮她。”温素香说:“你爸前段时间做生意赔了。所以现在咱家没有多少钱。如果你朋友用钱少的话还可以,多了肯定不行啊!你弟也长大了,咱们家该盖新房子了,你上学也需要钱,如果你明年再考上大学,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齐浩然听了若无其事地说:“没事的,妈。我同学的爸爸生病了,需要一千多块钱,咱们家这一点儿钱也不够啊!”温素香说:“要是你的好朋友着急用钱,我就和你爸说一下,咱就多少赞助一点,表示一下心意就行了,你看好不好?不过,你一定要让朋友尽快还我们。”齐浩然长叹了一口气,消沉地说:“算了,我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几天后,齐浩然站在自家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孙学英的家人把价值不菲的嫁妆一件件抬进了王树钦的家里。齐浩然知道这些嫁妆都是王树钦的父亲王天哲出钱置办的。齐浩然还看到新娘孙学英在走向王家的过程中脸色苍白,表情严肃,眼角似乎挂着一点泪花,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一个新娘应有的羞涩和高兴。由于王天哲是村支书、大队长,所以他儿子的婚礼办得很风光,村里很多人都去给王树钦送礼了,齐浩然的爷爷齐万丁、奶奶宋小辫和父亲齐世明、叔叔齐世栋等等都过去参加婚礼了。这一夜,齐浩然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声不吭,一米未进,一夜无眠。他把三年多来孙学英和自己的三十多封情书含泪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猛地把信摞起来一撕两半,全部投入了熊熊的火中……
由于齐浩然在情感上受到了严重刺激,整个寒假他都跟得了重感冒一样蔫不拉几的,既不在房间里温习功课,也不出门和同龄人玩,还不和父母爷奶说话,他经常对着床头墙上刘晓庆的艳照长时间发呆。有几个晚上他甚至又梦到了孙学英,一会儿是她和自己在顺河集南边的红旗闸旁边约会,一会儿是王树钦和她穿着新婚盛装拜天地,一会儿是她闭着眼睛挑逗自己去吻她的红唇……好几次他都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可是一摸身边没有佳人,只有窗户上传来的呼呼寒风可以听到,没有人关心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寒假过后,齐浩然返回了学校,好几天都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一直关心他的女同学聂云岚过来了,询问他一个假期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齐浩然说:“没有事,感冒了。”聂云岚说:“一个感冒能把你这个莽汉折磨成这个样子?我猜你不会是受了谁的刺激吧?”齐浩然不耐烦地说:“真讨厌,走开!”聂云岚胸有成竹地说:“看来让我说准了!”齐浩然以为她又来缠着自己问物理课,没想到这一次自己一句“走开”,她竟然识趣地走了,以前可是赶都赶不走的。
望着聂云岚飘然而去的身影,齐浩然不由得扭头看了看这个有点二的傻姑娘,她长得有一点丰腴,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粗壮。他从内心里有点讨厌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有那么多不会的物理题。他还是喜欢跟孙学英那种能掐出水的水灵女孩在一起学习玩耍。孙学英那清澈见底的一汪秋水,能让他为她做任何事情,包括生死。他私下里曾经给聂云岚这个讨厌的女孩取了一个外号“聂二丫”。有几次还当着她的面把外号叫了出来,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是过来问题。齐浩然有时候为了躲避她,说:“你去问老师吧!这个题我也不会。”齐浩然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傻傻的女孩对自己有好感。可是她怎么能感觉不到自己讨厌她呢?
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是元宵节,很多同学还沉浸在节日的余味中,大都回家或者去校外看烟花了,男生宿舍只剩下一个齐浩然,他却还没有从情感的漩涡中走出来,放学后就一直在宿舍蒙头大睡。那个时代男女宿舍的管理没有那么严,聂云岚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齐浩然的宿舍,他果然还在睡觉。聂云岚一阵窃喜,她从内心里太喜欢里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了,齐浩然在她心中不是普通男孩,而是极品男神。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说什么。她知道孙学英的存在,现在也知道了孙学英的食言,她想过来安慰一下齐浩然,告诉他:没有孙学英,他依然不会孤独,她愿意终生来陪伴他!
齐浩然感觉到了耳边有人轻吻自己,迷迷糊糊之间他把对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摸到了聂云岚光滑的肌肤。他惊醒了,询问是谁。聂云岚说:“我是你的二丫。我愿意抚慰你受伤的心灵。”齐浩然说:“不要,云岚!”聂云岚说:“我愿意……”齐浩然一阵意乱情迷,经过这次感情的失败,他就开始玩世不恭,是你聂二丫送上门来的,既然我赶不走你,就不要怪我伤害了你……
一个月后,聂云岚怀孕了,她的父亲痛心疾首,勃然大怒,要求学校给个说法。刚开始,校方希望私下解决,没想到聂父不同意,最终这个事情就暴露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个人偷吃禁果的事情。这个事情让学校的声誉大受影响,周校长说必须开除齐浩然以儆效尤。齐世明听说后,赶紧去县里找人给周校长说好话,最后齐世明当着齐浩然的面给周校长跪下来了,都没有让周校长回心转意。齐世明没有办法,只好让父亲齐万丁、母亲宋小辫和姑姑齐淑萍三个人去找了县委书记齐世昌,最后周校长才改口说,给齐浩然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以观后效。
回到家里,一辈子都没有动手打过孙子的宋小辫拿起竹竿往齐浩然身上狠狠地打了三下,就再也下不去手了。齐万丁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浩然,骂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转身扶着伤心欲绝的宋小辫走了。齐世明拿起竹竿又往齐浩然身上打了两下,被媳妇温素香拦住了。齐浩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泪如雨下,他想起了爷爷和父亲赶着驴车去给自己送粮,想起了父亲在烈日下耕田,想起了母亲在棉花地打药,想起了父亲给校长那屈辱的一跪……最终他变了,变得沉默不语,变得发奋图强。三个月后,他考上了省农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