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雾愈发大了。浓雾笼罩了整个李府，将几人的视野全然盖住。俞小小发现自己甚至无法看清顾方野的脸。
“这雾太大了……”
裴应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没有说话。
他们这几日准备会会那位神秘的新郎。但奇怪的是，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他们都见不着这位新郎官的身影。
甚至，他们连新娘子也很少见到。
“你们发现了吗?”顾方野喃喃道。
俞小小没有说话，但他却差点把一个碗摔了。他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也发现了。
不管是丫鬟、小厮、侍卫，他们都在同样的时间段说着同样的事情。
他们聊天内容同往日别无二致，就连妆容、衣服的褶皱，也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裴应物也从门外进来了，说道:“我们是不是被困到这里了?”
门内几人皆惊惧地看向他。裴应物在心里想，他们的眼神呆呆的。
柳云峥先行开口:“裴弟，你在说什么?”
裴应物看着他们的反应，说道:“你们别瞒着我了，我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三日，你们发现的问题我自然也能发现。”
几人不知道说些什么。男孩便道:“我两日前便借着回鬼王府的名号要出府。因此，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你们想知道?”
柳云峥道:“想。”
这里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不怕裴应物了。
“如果想的话，”裴应物笑了，“那就和我一起交换消息吧。”
三人虽说日渐熟悉，但却并没有谁是主心骨的说法。这时几人心中都有些意动也有些惧怕，但没有一个人出来发言。
最后，顾方野上前道:“好。”
他想得很简单。
合作也许是死，不合作困在这里也和死没差。
顾方野极有诚意，他说:“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而且我们有一个同伴也……不见了。”
“就是那位林姐姐?”
“是。”顾方野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管家爷爷说她得瘟疫了，也许就是回家了吧。”
望着裴应物天真的面容，顾方野有些失望了。他低声道:“好。”
裴应物却道:“我那天要出府的时候，却听门卫说:‘你现在出府做什么?现在你们大小姐成婚不都两年了?’”
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年?
年?!
顾方野想得更多。两年，那这时候鬼王府的人应当全染瘟疫死了呀！
而且，第三年的时候……李府大火。
难道他们要全烧死在李府不成?
裴应物继续道:“我方才去问门卫的时候，他说……”
“这已经是第三年了。”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恐怕那场火灾就是个节点。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第三年末是火灾开始，现在已经是正午了。那么在午夜又会发生什么呢?
俞小小先骂了一声:“滚啊!”
他已经有些崩溃了。他年纪本就小，在空间这种待久会影响神智的地方，他有些受不了是很正常的。不如说，他第一次进秘境，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顾方野安抚道:“小小，还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柳云峥道:“别管这些，先去找新郎，快去!”
*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送吃的，我特么要饿死了啊。”
男人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他一边抱怨着“这破地方建这么大有什么用”，一边去寻找厨房。
此时，一个丫鬟经过。他便立刻道:“诶诶诶，你停一下呗，你知道厨房在哪吗？”
谁料那丫鬟仿佛没听见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卧槽，素质在哪里啊!”男人又叫了一遍，见那人还不回应便冲到她面前摇了摇手，“听得见吗？”
丫鬟似乎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慢地将嘴咧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饶是男人再迟钝的性子也察觉到些许不对了，他后退一步讪讪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走吧你走吧哈哈哈……”
那丫鬟也极慢地将咧开的嘴角拉了回去。她又开始像方才一样无神地走路。
这地方……不对劲。
男人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一时间竟然撞上了一个人。
俞小小暴躁道:“谁啊！”
“呃，对不起啊。”男人挠了挠头，“诶卧槽，你是……”
俞小小还揉着眼睛，并不知道眼前人是谁。就听顾方野震惊道:“牛逼?!”
末了他又添了句:“……师兄。”
许久不见的牛逼居然出现了!
牛逼本来看着自己一身凌乱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眼前几人穿着下人的服饰，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了。他说道:“真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不巧，顾方野想。因为他和林迁月就是跟着牛逼一起来的空间。
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便邀请牛逼来他们房里细谈。
“呃，你们房里有啥点心吗?”
“我储物戒里还有。”
“行行行，”牛逼答应得很畅快，“赶紧走吧。”
*
裴应物和柳云峥还未归来，顾方野便趁着这段时间和牛逼讲了些事情。
顾方野从储物戒拿东西的模样有些钝。他们这些器修观察力还是蛮不错的，牛逼蹙眉道:“顾师弟啊，你是不是……”
“嗯?”
见牛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道:“牛师兄，有话便说吧。”
“那我说了哈，”牛逼说，“你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啊?”
他本来想说是不是视力不太好的，但是又想现在好像没有视力这个说法……
顾方野沉默了。
顾方野艰难地说:“雾太大了……有点看不清楚……”
雾太大?
牛逼迷惑了。
他没见过啥雾啊。
顾方野诧异道:“牛师兄，这么大的雾，难道你看不到吗?”
牛逼懵逼:“什么这么大的雾?哪里有雾?”
「哪里有雾?是不是他们脑子里的水汽进到眼睛里了?」
【……你怎么不直接说他们脑子进水了。】
“是这样的，”顾方野解释，“我们自进入空间以来，就一直看见雾。牛逼师兄没有什么异常吗？”
“呃，没有啊，”牛逼说，“其他人看得见吗?空间里的人看得见吗?”
“看不见。”
牛逼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之色溢于言表。
“?师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牛逼怜悯道，“珍惜现在能看见的时光吧。”年纪轻轻就得了白内障，真可怜啊。
“什么意思。”
牛逼卡壳了，然后故作正经道:“说不定不是外面的雾，是你们眼睛里面的雾呢。”
顾方野有一瞬间感到自己的脑海骤然清明了。他们一直以为这雾是外头来的，但这也许是空间意识故意给他们的误区。
他真心道谢:“多谢师兄。”
俞小小也坐不住了:“牛师兄，方才不好意思……”
他虽说是比较骄纵高傲的性子……但厨修哪有不喜欢牛逼的?
在所有器修都争着去讨好剑修盾修的时刻，他敢于冒着歧视挽救厨具市场……这样的魄力，值得他尊重。
但俞小小现在离牛逼实在太近，牛逼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他假装高冷道:“嗯，无事。”
面对自己的粉丝，他总是有一点偶像包袱。
“牛师兄，”俞小小问道，“你有出去的办法吗？”
牛逼很想说他不知道。
但望着俞小小认真崇拜的神色，他便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
他沉默了，接着故作高深道:“你们都知道这空间是什么对吧？”
“对，这是落铃花的空间。”
原来这是落铃花的空间!
怪不得这么难!
气死他了!
“对，”牛逼面上还是一副高深模样，“你们也知道这是什么背景，对吧。”
“是的，这正是鬼王府大小姐出嫁的背景。”
顾方野听着这段有问有答的对话，陷入了沉思。怎么感觉他身边的厨修，对牛逼都有点狗腿呢?
牛逼仍然淡定:“就像我们做文试一样，进空间也要有一定的思路。比如说，我们尤其需要关注空间背景。然后，再根据背景推测空间意识的同意。”
俞小小豁然开朗:“牛师兄，您有何高见?”
“呃，”牛逼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学过的历史，“我们先看看，就是，呃，在这个背景里，你最关注的人是谁?”
他怕自己解释不清，又道:“就是说，一个空间意识他不可能空穴来风而来，它不能说莫名其妙啊就出现了一个意识，它肯定是因为一些事情诞生而来的。”
“我参加这些东西也有几次了，差不多就分为几大类。”牛逼说，“像是有个人过得太惨了，全家惨死，他就要复仇。或者说有个人被背叛了，他就要让背叛他的人付出代价。再比如，有个人丈夫妻子什么的被抢了，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笑死我了，神特么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总而言之呢，我就是想说没有什么事情是空穴来风的，对。”
“我明白了!”俞小小沉思道，“那我们只要找到这个故事里最不对劲最惨的人就好了!”
“对对对!”
顾方野一听，感觉牛逼讲得还真有点道理。
不愧是在筑基期秘境里混过好多次的老人。
比起裴应物，顾方野还是更相信牛逼。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包括柳云峥所说的事——全然告诉了牛逼。
牛逼听后沉默了。
「所以他们在这个空间这么久，基本上一点线索也没发现?!」
【……别嘲笑别人。】系统算是默认了牛逼的说法。
其实也不怪牛逼震惊。
一方面，这个空间难度本来就高。另一方面，牛逼以前都是蹭别人的线索。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碰到很多天才带着他。
就像他总是轻而易举地获得机缘一样。
“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吗?”顾方野真的想知道牛逼怎么的，“师兄，我们把整个宅院都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那个新郎官……”
牛逼又沉默了:“你们为啥要找新郎?”
“……为什么不找??”
“不，我也不知道找不找，”牛逼的心沉了下去，“其实，你们已经找到了……”
“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牛逼指着自己。
“啊???”顾方野和俞小小的神色可以称得上是一言难尽了。
*
原来在牛逼刚开始进去的时候，他就被抓了。
理由是他和李府少爷长得像。
顾方野分析道:“难道这李少爷早死了，但李家舍不得这桩亲事……所以找个相似的人装病，来拖延一下?”
牛逼点头。
“……牛师兄，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阻止那场大火。”
“呃，这个嘛，”牛逼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总要搞清楚大火的原因吧。”
牛逼也是第一次带小孩，他硬着头皮道:“你们知道火灾的原因吗？”
“……不知道。”
“好吧，好吧，”牛逼感觉有些头疼，“那我们从头过一遍。”
“有什么人物，是从头到尾都有出现的?”
俞小小和牛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裴应物!”
饶是牛逼方才已经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裴应物的存在，也还是吓了一跳。
他沉思道:“会不会是裴应物就是因为这件事性格大变……”
“有道理!”
俞小小紧接着道:“我知道了，会不会是裴应物喜欢岳饮霜……爱而不得……”
几人对视一眼，发现还真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咋办啊?”
“开导他让他别放火??”
“裴应物能这么好说话?”
牛逼大喊:“不!我知道了!”
两人皆看向他。
牛逼自信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岳什么，再撮合他们在一起!哎，这不就好了!”
“那……大小姐在哪?”
几人又开始寻找大小姐。
反正现在离午夜还有段时间!
牛逼带着两个半瞎的小孩又往别的地方走去。在顾方野再次朝别人房里走去的时候，牛逼叫住了他。
“怎么了师兄?”
牛逼说:“你不是说都找过了吗?为啥还要去?”
“啊？”顾方野有些无措，“那我们要去哪里找?”
“因为现在时间不够了，我们就搞点巧思，”牛逼指着院内的一口井说，“看过话本吗?”
“啊?”
“找人，就不能在屋子里找。”牛逼说，“你要到井里找，到池塘里找，到地底下去找。”
说罢，牛逼扶着这口井，正准备招呼两人靠近看看，却——
不小心跌落了进去!
两个小瞎子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团模糊影子掉入了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