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还是没有小饭死亡的线索。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开店。
“倾听者”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要求员工与客人都蒙面进店。这点正合方知命的心意,他伤势已好了些,便留在店里帮忙。
他看见一个约摸16岁的女孩蒙着粉色面纱,在门口徘徊了有五分钟,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进去。
巳月每走五步就揭开一个帘子,每个帘子旁都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一些字。
“我们可以保证您所透露的一切信息,都将得到严格保密。”
“本店会错开您与其他顾客离开的时间,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
“如果您是受到伤害的人,请不必灰心,我们会站在你身边。”
“如果您无意识或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伤害了别人,内心饱受折磨,也许可以与我们倾诉,我们会体谅您的。也会尽可能与您一起讨论帮助那人走出阴霾的方法。”
巳月看见这个木牌,突然停住了。
面纱已经被泪水打湿。
她揭开帘子走了进去。现在,她眼前是一扇门。
“这扇门后便是倾听者所在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反悔,走出这院子。这是你的秘密,说与不说都是你个人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她发现这里又置着一个存钱盒,盒子上刻着几行字。
“每个人都有不便的时候,您若恰好处于这段时期,请务必不要给银钱。若您方便,之后便去寺庙为他人祈福吧。若您不方便,便每日多诵读经文。这便是您付的银钱,不,它比银钱还要珍贵。”
她又犹豫了很久 ,没有投钱。
她打开了那扇门。
房内的摆设很朴素、寻常,就好似这镇上大多数人的房间一样,给人一种无形的亲切感。虽然简朴,但胜在有巧思。看来这设计师确实是很用了心。
倾听者正在取一本书,但它太高了,她便想踩在凳子上尝试够到。
倾听者看见巳月在门口不知所措,柔声道:“若您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巳月连忙进来,扶着椅子帮她稳住身子,取到书后,倾听者说道:“谢谢你。”
她的声音令人如沐清风,不免让人猜测斗笠中藏着多么美丽的容颜。
“你可以叫我秋姐姐,”梁秋遇为她沏了一杯茶,“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月儿。”
方才取书的事情令她有些放下防备,她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我做了一件错事。”
梁秋遇说道:“那你为这件事感到痛苦吗?”
“是的……”巳月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这么做……但我想,我……我不知道还能走什么路。”她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弱了很多。
不,其实她知道有什么路是能走的。
但她……不想到那一步。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做这件事吗?”
巳月犹豫道:“我……我想我会的。”
“那这件事对那个人的伤害大吗?”
“不,”巳月说,“伤害对她来说……”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她将要及笄,她长相不差,她能嫁一个比自己家里条件好的人家。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面临那样的选择。
梁秋遇的声音很轻柔:“既然你为此感到格外痛苦,那正说明了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如果你有选择的余地的话,一定不会愿意做那件事的。”
一开始只是愣怔,后来竟有一颗泪珠掉了出来,接着眼泪连绵不绝地掉落……
梁秋遇及时地将手绢递给了她,巳月胡乱地擦着,接着,那些在深夜中无数次逼疯她但又被压抑在内心的话吐了出来……
“我娘……我娘生了重病,她要死了,她……她再没有钱治病就要死了……”
“我们……我们家……欠了好多钱……我不想再……他们找上来逼我们还钱……又逼我……我……我也不想偷那个人的钱……”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粉色的面纱紧紧贴着她的脸,将她的五官都衬了出来。她长相姣好,估计是被逼着……
梁秋遇认真地听她说,等她哭得差不多停了之后才开口:“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巳月呆愣道:“大夫说……现在已经转好了,应该问题不是很大?”
“那钱还掉了吗?”
“已经还掉了……”
“你对不起的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巳月咬紧下唇,才道:“她家里以为她把钱弄丢了……打了她一顿……”
“她家富裕吗?”
“她家里并不差这些钱……”
虽然不差这些钱,但那数目也不算少。
“接下来我想告诉你一段很长的话,希望对你有帮助。”
“在你说你做错事情的时候,我很难过,因为有一个人受到了伤害。但我也很开心,因为这说明你有鉴定善恶的能力,也有改过自新之心。”
“其实我那时在想,一件错事,它真的只能是一件错事吗?我曾经听一位哲人说过,从黑暗中看到光明,从光明中看到罪恶。就像这件事一样,你挽救了一个人,但又伤害了一个人。从反面来说,有一个人受到了伤害,但这笔钱却让一个家庭重获新生。”
“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万事万物并不是只有对与错这两个字那么简单。”
微风透过微敞的窗子,拂进了屋内。梁秋遇的斗笠微微颤动,在这样清风与人安然无事的时间,一个女孩正在听另一个女孩讲着哲思。
“社会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言不由衷,他们的罪恶是真实的,但他们遭受的苦难、他们无法承受的压力、他们日益崩坏的身心,也就是说,他们的痛苦也是真实存在并且日益增多的。”
“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让别人处在你的境地之下,他们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女孩突然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这几日,她每日辗转难眠。即使看见母亲好转的身体也无法展露开心的笑颜。
她真的很痛苦。
“姐姐……姐姐……我真的很好吗?我真的……我……”
“你相信我吗?”
“我……我相信你……”
“你很好,”梁秋遇为她取下面纱,她用手绢为女孩擦拭着,“你与母亲感情深厚,你有孝心。你一直忍耐子钱家的压迫,说明你很坚强。你犯错后有悔悟之心,证明了你是良善之人。”
“月儿,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即使隔着斗笠,巳月也能感受到眼前人的文雅宽柔。
见巳月不语,梁秋遇又道:“现在好些了吗?”
“好些了……”巳月的眼眶含泪,“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梁秋遇唇角上扬,温柔道:“这第二件事,是我的一点小私心。”
“若以后有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想,你能不能尝试着从她的角度思考。若她也身处困境,便试着原谅她吧。”
“当然啦,这只是我的一点建议,你不必……”
“我会的!”女孩却忍不住截住了她的话,“姐姐……我一定会的……我会原谅他们的……”
梁秋遇忍不住唇角上扬,含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姐姐……谢谢你……”
“那之后,对于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做呢?”
话到这儿,方知命就没有继续听下去了。
他并不是有意想偷听,但他实在是听力过人,并且没有屏蔽的法子。一扫完地,方知命便离开了。他来到休息室。
可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乾来和游青山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方知命准备离开时,突然空中涌现了一个女子形象。那女子发型散乱,血痕遍布周身,身子蜷曲着落下。
乾来“卧槽”一声,连忙蹲身查看。没想到女子一落地,腹部便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他们几个男子也不便为她包扎……正思索时,梁秋遇结束了工作正好进到休息室。
她看见方知命杵在门口偏偏不进去,疑惑道:“方公子,为何……”
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地上那个人。
梁秋遇沉默了。
怎么又来一个?
是时候找人做做法事驱邪了……
乾来立刻道:“老板你快来给她包扎!不然她要失血过多身亡了!”
地上那女子气若游丝道:“你爹还没死……”
乾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你你你……”
女子:“你什么你?……没看见你爹要死了吗……”
这一口一个你爹的女子。
这声音熟悉的女子。
这……这分明就是他爹啊!呸,这分明就是陆禾师姐啊!
梁秋遇到她身边想为她解开衣服,方知命则正好从外面端了一盆水进来,眼见那三人杵着不动,梁秋遇道:
“你们愣着干嘛呀,不回避一下吗??”
“……方公子你把盆放下来再走。”
“纱布,剪刀,手帕,水再接一盆。”
“……好。”
梁秋遇解开她的衣服,发现她的伤口微微泛金,很是怪异。她当日跟方知命所说的并非虚言,她只懂包扎,其余的也不明白。
在她犹豫之际,陆禾开口了:“姑娘……这伤口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
“好。”
梁秋遇离开休息室后,乾来立刻迎了上来,紧张道:“老板,陆禾师姐咋样了?”
梁秋遇摇摇头:“我不懂医术,但能包扎的我已经包扎过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能包扎的?那是不是还有不能包扎的啊!”
“她有一处伤口很怪异……”
正在他们谈论之际,陆禾打开了门,强装无事道:“乾来你这么紧张干嘛,跟我要死了一样。”
乾来急道:“你还好意思?从天上掉下来算怎么回事啊!”
陆禾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这不说明咱有缘吗?”
“好了好了,吵什么,这不是让大家看笑话嘛,承蒙几位出手相助,来来来进屋坐嘛。”
*
“二小姐,您如此蕙质兰心,及笄礼的各位公子一定会对您一见倾心呀。”身后的侍女用熟稔的口吻调笑着,手上的簪子正要穿入江暖暖的发缝。
江暖暖笑着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及笄礼的青年才俊们一定……”
“第一句话,”江暖暖夺过了她手上的簪子,眼中充满了凶狠,“你漏了第一句话。”
“小……小姐……”侍女“嘭”得一声下跪,不停地磕头以表敬意 ,神色惊恐,“小姐您饶了我吧……我……是奴婢错了……”
江暖暖直起身,体态优雅地走向她,蹲下身,用簪子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你说,我们有何分别?”
“小姐……小姐为主,奴婢为仆,我们……我们云泥之别……”
江暖暖的语调愈发阴冷,她双眼冷厉,此刻拿着簪子仿若地狱来的阴魂。
“我问的是,我和她,有何分别?”
侍女闻言立刻再次磕头跪拜,她哭着说:“小姐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小姐……”
“你为何不回答我!”她极用力地用簪子刺向侍女的脸,她一遍又一遍,又刺又划,但还是泄不了她心头之恨。
她到底哪里比不过江秋遇?
那个伪善的人,凭什么让那么多人喜欢她?
侍女仍然佝偻着身子,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地上。但她不敢发出声音,一点点声音都不敢。
江暖暖却突然笑了,声音阴毒:“那个贱人不就是帮过你一次么?”
“但你躲得了吗?”她摸着侍女的脸,欣赏道,“你长得这么美,爹爹不会死心的。如今她死了,你逃得了吗?”
“但我现在帮了你,你毁容了,不就彻底逃掉了吗?”
“你看,我是不是比她聪明?”
侍女的身体颤抖,她猛得一抬头,恶狠狠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她,叫道:“你就是比不过她!”
“你就是没有她好看!没有她聪明!没有她善……”
江暖暖一道灵力凌空刺向侍女的左眼,竟直接将她的眼睛剜了出来。
取出来时一滴血也没有,三秒过后鲜血汩汩地从她眼眶内涌出来。侍女竟直接晕了过去。
一个穿着紫衣情态妩媚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是庄主的得力助手。
“暖暖,你身为太阴山庄的大小姐,何必跟这些小辈置气呢?”寻竹笑着往前走,“大小姐如今使用灵力越来越纯熟了,瞧瞧,这道灵力只有大小姐才用得出来呢。”
江暖暖面容染上得意,矜持道:“寻竹姐姐不必为那人求情……”
“大小姐,”寻竹将唇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找到她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