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静了片刻,安燃轻声问道:“林一树,你想参加高考,对吗?”
“嗯,不过没关系的,现在这样也挺好。”他声音中有遗憾,更多的是释然。
看着他这样,她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放心吧,一树,再过几年,到2014年,盲人高考就开始了,那时你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对了,我还没有向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在,嗯,孤儿院长大。”他声线清润,停顿片刻,情绪没有丝毫起伏,说道:
“我从小就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是院长妈妈将我抚养长大。名字也是她给我取的。”
孤儿院所有孩子都跟院长姓林。
且因为收养他的孤儿院门口刚好有一棵树,所以便给他取名林一树。
而姚远——林一峰,与林一树同龄,一岁多的时候在大街上走丢,被热心群众送到派出所,很久也没人来认领,无奈之下被送到孤儿院。
院长妈妈问他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他牙牙学语地发出类似风的声音,所以给他取名林一峰。
因为活泼爱臭美,特立独行,孤儿院小朋友亲切地称呼他“小峰子”,意同小疯子。
在刚子来孤儿院前,他们也有一段很美好的童年时光。
“后来,十二岁那年,大概是2002年,他就被隔壁市的一对夫妻领养了,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直到现在。”
林一树说着,眼睛紧闭,嘴角微微翘起,似是陷入那些回忆里。
姚远乐滋滋地说道:“对呀,快七年没见了,今天在这里遇见,这可真是缘分呐!”
“姚远,我们要走了,你好了没?”细腻的女声从不远处的某个粉色爆炸头口中传来。
“诶,来了!”他听到催促后,转身高呼。而后从口袋中掏出两小张皱巴巴的纸,分别塞到林一树和安燃手中,指了指,说道:“这是我的QQ,记得加我。”
“我得走了,再见!”说完,转身便走了。
目送那一群爆炸头离开之后,安燃看着手上的小纸片,若有所思:“林一树,你有QQ吗?”
据她所知,某讯刚好在今年推出了第一款盲人语音QQ。
“没有。”
“那吃完饭我帮你申请一个吧?”
“好。”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的菜终于上齐了。
“来,先喝一碗乌鸡汤。”安燃起身帮林一树盛了一碗汤,小心地放在了他左手边,并将汤匙递给他的右手。
看着他慢慢喝了一口汤,她双眼一眨不眨,亮晶晶的,问道:“怎么样?”
被她一双眼睛注视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腼腆道:“很鲜,很好喝。”又说:“你也喝,不用特意照顾我的。”
“好。”安燃笑着,大大地应了一声。
这一顿饭吃得两个人都很开心。
饭后,他两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安燃侧身望着林一树,见他脊背挺直,两手放在大腿上,略略低着头,清晰的下颌,隐约可见扬起的嘴角,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颇有种岁月静好的美。
她的嘴角也不自觉高高挂起,“林一树,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他迟疑片刻,“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以前的经历很复杂,我是……”
“没关系,我的经历也很复杂,我们慢慢来,不急。”她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出声打断道。又凑近说:
“其实,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见他一脸懵逼,她好似恶作剧得逞一般,收回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这样!林一树气结,索性不再说话。
两个人又坐了会儿。
安燃起身,本想偷偷去把账结了,但林一树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也站起来。
无论她怎么说,都异常坚持他来付钱。
实在拗不过他,安燃只好放弃。
结完账,推门出店后,安燃看了看手机,八点四十五。还好,不算很晚。
“现在八点四十五,我们去网吧吧,那边网络好一点。”她提议道。
2009年3G发牌之后,移动数据流量标准资费下降到0.01元/KB,但与后世相比,还是非常的贵。
林一树却有点犹豫,“安燃,你要不要先回家?待会儿晚了可能不太安全。”
安燃听了,刚想开口说不到九点,还不晚时,突然意识到:
他生活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八点四十五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他不明白这会儿的天有多黑,晚又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社会大众的意识里,天黑、晚就意味着不安全的几率大大增加。
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林一树略有不安,“我只是……”
“我知道。”她明白他是为了她好,又笑着安慰:“你不用这么紧张,放松一点好啦。”
他嘴唇轻抿,“那我们……”
“我们先回家,明天或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去也不迟。”安燃应道。
现在虽然还不晚,但是林一树住得离这边有点距离,他一个人太晚回家她也很不放心。
前世他们刚开始约会,她每次都先以各种理由送他回家,不顾他的强烈拒绝,然后自己再打出租车回去。
以致后来的每一场约会,结束时间从没超过晚上七点半。
“走吧,我送你回去。”安燃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一瞬间变得僵直。
“不用,我送你回去。”他抽出胳膊,脸色微红:“这是在外面,我自己可以走。”
不急于一时。她心里想着,双手耸肩,表示放弃道:“那好吧。”
又说道:“我家就在附近,很方便的。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你是女孩子,哪有让女孩子送的道理呀。”手臂处空落落的,他有些小失落。
他们两人都坚持不让对方送。
没办法,安燃只好退一步道:“那我帮你打车。”
见他张开口,准备要说什么,她又抢先一步说:“你别拒绝!刚刚的饭钱还是你付的呢。”
林一树愣了一下,有点无奈,而后笑着说:“我没拒绝,我刚才准备说谢谢的。”
“那就好。”安燃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伸手替他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这是路费,多余的不用找了,他眼睛看不见,请您务必把他送到目的地。”林一树上车后,安燃把五十元人民币递给司机,嘱咐道。
而后,她转向林一树,“林一树,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他回道。声音仍然温柔,像是天边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