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古道,千载荫榕,一杆酒旗飘飘,流云下,多少匆匆红尘客。一些意气风发、一些愁肠灌酒、一些银丝夹黛、还有一些则泥销了骨。
盖如天伞的古榕下,架着一座简而又简的酒棚,三五张木桌,七八道人影。
一男子端身而坐,身前的木桌上,一碗清酒、一碟小菜、一笼馒头、一柄长剑。
男子年约而立,宽额长鼻,两腮胡须不曾打理,显得有些邋遢与老气,但他眼中生气甚大,目光炯炯如炬,眉宇之间多蓄傲气,想来必是那心比天高之人。
两口一个馒头,就着小菜,男子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一口干掉大半碗酒更是无比畅快通爽。
“店家,结账。”男子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脸心满意足。
“来嘞!”正巧为旁边几位客人送上酒菜的酒家老板,是赶忙走了过来,满脸堆着笑:“客官,小店的酒菜可还合您胃口!”
“嗯!”男子微笑着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您这些一共十二个铜板。”
男子闻言手上便是多出一粒碎银:“不用找了!”
“谢谢您嘞!谢谢您嘞!”酒家老板笑呵呵接过那粒碎银表情瞬间谄媚。
男子取了剑,起身,望着远处巍峨青翠的山。心下又是畅快不少,须臾,迎着午时的轻风他大步离去。
“客官走好!客官慢走!”
待到男子走远,正收拾桌碗的酒家老板突然一改谄媚的喜色,眼中竟露出一丝凶气。
酒家老板站直身体,望了男子离去的方向一眼,旁边那些原本埋头吃食的客人、瞬间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取剑,而后快步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
……
午时过半,天更蓝了些,云也更白了些,蓝天白云下一行七、八人急速前行着,犹如一阵狂风掠过草尖。
未久,一行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们凝神望向前方,刚刚还在视野所及之处的那道人影,却是突然凭空消失了。
“几位这般辛苦地追着在下不知所谓何求啊?”众人正茫然无措间,一道雄浑而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猛然回头,只见他们跟踪的对象正怀抱着长剑立于不远处,眼中尽是戏谑。
见已暴露众人反而释然了,齐身后转,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由队尾跨步向前,看来他便是此行领队的了。
“剑南天,你无端挑衅各大门派,枉杀无辜,搅的江湖腥风血雨,民不聊生,实乃罪大恶极、罪恶滔天,我等今天便是来替天行道、取你狗命的!”
剑南天闻言玩味一笑,这些罪名倒是抬举了自己:“哈哈哈哈!诚如阁下所言,那么就凭阁下和这几个臭鱼烂虾还想在我这替天行道,怕不是痴人说梦、昨夜的觉还没睡醒吧!”
众人闻言,一时语塞,他们仅是负责跟踪监视剑南天,以他们的实力恐怕连对方一招都无法招架。
“痴人说梦?那可未必!”剑南天话音落下不久,一旁突然闪出一人接了话。来人手持一柄银白长剑,漫步来到那领头的身边,仔细一看,不正是那古榕树下的酒家老板么。
“庄主!”众人见来者齐身行李,此人且不是什么酒家老板,乃是当今江湖赫赫有名的风月山庄庄主柳清风。
“剑南天,可还认得出我?”柳清风一脸鄙视,姿态高高在上,与其之前的形象截然相反。
“怎么会认不出,你不就是那酒家老板嘛。”剑南天回以藐视,嘴笑眼不笑:“你追赶在下如此之远莫不是刚刚的酒菜钱给的不够?”
“认得最好,也省得本庄主浪费口舌介绍。在你方才喝的酒里已经被下了一日断魂散,别说是他们,就是随便来几个小孩童,现在都能将你打趴在地。识相的话乖乖束手就擒,本庄主还能给你个痛快的,否则,休怪我等剑下无情!”柳清风不理会剑南天的嘲讽,开门见山地威胁到。
“哈哈哈哈……”闻言剑南天居然是开怀大笑起来,表情亦更加戏谑了:“你说那酒吗?”
“虽说在下付了银两,不过还是还给阁下吧。”一边说着只见剑南天微微用力,身上便是腾起一阵巨大的白雾,那原本看似已经入肚的酒瞬间化做雾气直扑众人而去。
“你……”柳清风惊愕地无言以对,身后的众人则是赶紧张袖捂鼻。
“柳大庄主不得不说你的演技实乃无可挑剔,神情动作皆入木三分,即便一般的市井小贩怕也逊你不少,但只可惜你那些家伙事就实在太不走心了。”
剑南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到:“就好比说那面酒旗,恐怕是昨晚才赶制出来的吧,还有那酒没个十几两银子根本闻都没机会闻,你十几个铜板就卖给在下,还外带一碟小菜一笼馒头,你这生意要是长久做下去,风月山庄那点家当怕是要被你亏没了。”
“你……”柳清风被说得涨红了脸。
“别你你你的了,你们迟迟不动手怕不是故意在拖时间吧!”剑南天一针见血,柳清风等人的脸瞬间便沉了下去,心中皆是一震。
“这家伙明知我在拖延时间为何还如此配合……”柳清风此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未做细想剑南天的话音再起。
“怎么不做声了?不说话如何拖得了时间?想来你们这个计划定是煞费心思才想出来的,各种准备工作也自是人劳物损,费时费力,就这么放弃未免太过可惜了,对得起那被我十几个铜板就喝掉的酒吗?”嘲讽加藐视,剑南天话音不绝是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众人脸上,又疼又辣。
“庄主,我们动手吧,区区一个剑皇何故惧他如斯!”一旁的手下实在听不下去了,个个心怒神愤,恨不能将剑南天大卸八块然后拿去喂狗。
“哈哈,你看这位兄弟就很明白嘛,在下区区一介剑皇诸位有必要怕成这样吗?又是演戏又是下毒又是尾随的,柳大庄主你可是五年前就进入剑皇级别了,如此忌惮在下……莫不是你这剑皇级别是唬人的?”
这剑南天口舌倒是颇为锋利,字字见血,句句诛心,此刻的柳清风脸已铁青。
柳清风,算得上少年成名,他家境一般,但却六岁入剑士,十二岁突破进入剑师级别,十八岁尚差数个月便出乎所有人预料跨入剑豪级别,乃大陆历史上有据可查的、为数不多二十岁前就成为剑豪的剑修者,在当时立刻便轰动了整个大陆,被誉为百年奇才,真可谓一夜之间名扬天下。
而在五年前,也就是自己二十八岁时,柳清风更上一层楼,一举突破进入到能够真正称为强者的剑皇级别,未过而立之年便成为一代剑皇,这在当今大陆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被人这般羞辱,别说剑皇级别的强者,便是一般剑修者怕也早已忍受不了冲上去赏对方几个耳光了,但柳清风混迹江湖多年,性子早已被磨润,能忍。
再者柳清风也属实有所忌惮,在此之前已经有数位老剑皇败在了剑南天的手上,对于江湖上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强者,他不得不谨慎处之。
柳清风不去理会剑南天的讥讽,而是抬头望着天,不久喃喃自语到:“嗯,时辰差不多了。”
闻言剑南天突然脸色一变,原本立如松柏的身体是瞬间虚了下去,整个人开始东倒西歪,如同醉酒一般,脸更是被一种莫名的痛苦占据。
“我……我这是……”
“除了酒水,那碟小菜想必更合你的胃口吧,它有个好听的名字‘无涯草’,此草味美如仙珍,却是剧毒如鸩羽,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你将经历炼狱般的痛苦,最后全身经脉爆裂而死。”看着东倒西歪随时可能趴下的剑南天柳清风是娓娓叙道,脸上浮现一丝快意。
“人立江湖最忌自大,而阁下不但自大还毒舌,我若饶你天不饶我,莫怪本庄主心狠手辣!”说着柳清风便示意身后的手下去取剑南天的首级,虽然他很想再看看剑南天痛苦万分的表情,但时间宝贵,而且夜长梦多。
众手下见状拔剑上前,很是雀跃,毕竟大家伙都积恨“已久”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我若饶你天不饶我’。”然而不待众人乱剑上身,剑南天突然便站直了身子再次疯狂大笑起来,笑得是前俯后仰,就像一个成功实现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恶作剧的孩子。
众手下皆是一惊,立于原地一时无所适从,柳清风也瞬间愣住了。
“无涯草论毒性确实不弱鸩羽,可这东西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解药还算容易弄到,而实在不凑巧的很,在下手上刚好有一些,实在对不住了各位,毁了你们上好的兴致,哈哈哈哈……”
默默的听着剑南天的话,柳清风脸上满是失望,但却并不显得有多意外,能进入剑皇级别的有几个不是人精。
“剑南天,无论实力与智谋你皆算得上上上乘,若是你懂得自惜不日定能功成名就、扬名立万,只可惜你选错了对手,也选错了时间,江湖,远没你想的那般简单。一个人再有天赋,再有智慧,也不该与整个江湖为敌!”
“柳庄主抬举了,不过在下要的不是什么狗屁的扬名立万,而是血债血偿!”剑南天眼神坚毅,看来此话他可不是拿来随便说说的:“在下本没打算与整个江湖为敌,但这江湖若是执意阻挡在下,在下倒不介意与整个江湖为敌。”
“血债血偿!”听闻了剑南天的话柳清风眼中浮现一丝无奈。
“好了,戏也演足了,话也说够了,想来你我时间都比较宝贵,该动手了,虽然你不是在下下一个挑战目标,但也无所谓了。”话到此处剑南天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
“嗯,打自然是要打的,不过你的对手却不是我,确切地说不是本庄主一人。”柳清风话音刚落,只听得风声四起,顷刻间数百道身影是从四面八方向着此处涌来,如群蜂倾巢,如群狼下山,如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