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林家人大半宿未睡。
抱在一起哭了笑，笑了哭，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钟敏茹没想到，自己离家这么多年，家人竟然专门为自己保留了房间，她躺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来到灶房，想为家人做顿早饭。
她揭开面缸，见里面满满都是精细的白面。
又解开米袋，里面盛满了白花花的新米。
房梁上挂着几块五花肉，墙角处立着几捆大葱。
包饺子吧。
团圆的日子，最适合吃饺子。
钟敏茹和好面，放在灶台上醒着，从房梁上拿下一块五花肉，小心地剁着肉馅，生怕把刚刚睡下的家人吵醒了。
屋外寒风将树梢上最后几片枯叶吹落，灶房的灶膛里，红色的火苗跳动，发出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吱呦——”
堂屋的门被推开。
谷苗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朝灶房走来。
钟敏茹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推开灶房的门，探出半个身子，“丫头，天还不亮呢，这么冷的天不在被窝里睡觉，跑出来干啥？”
“妈，我是被肚子里的馋虫勾醒的。”谷苗俏皮的扮了个鬼脸，钻进灶房，指向灶台上还未包完的饺子。
“一看就很好吃，妈，我在这等着吃第一锅饺子，好不好？”
“你回屋等去，我煮好第一锅，先给你端房间里。”
谷苗抱住她的胳膊，小脑袋蹭着她的肩头撒娇。
“那肯定不行，有姥姥、奶奶在，我哪能第一个吃，我要是在这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们可就说不出什么了。”
钟敏茹哪能猜不到小丫头的心思。
大早上跑来找她，不就是想要单独跟自己说说话嘛。
“你个鬼机灵，妈说不过你，你想在这就在这吧。”
“真的，那我要跟您一起包饺子。”谷苗脱下军大衣，放在一旁的柴火垛上，挽起袖子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拿起一个饺子皮，像模像样的包起来。
很快，一个秀气的小饺子，就被她托在手心里展示着。
“怎么样？”
“嗯，没想到我儿媳妇不光漂亮，有能力，手还这么巧。”钟敏茹发自内心的赞美。
谷苗放下包好的饺子，又麻利的拿起一个饺子皮，一点也不谦虚道，“我会的确实还挺多的，您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哈哈，好，妈慢慢了解啊！”
二人边包边聊，不到半个小时，一家十口人的饺子就包好了。
见天还未大亮，钟敏茹只给谷苗煮了半盖垫饺子。
十分钟后，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快趁热吃，对了，你爱不爱吃醋？再给你整瓣蒜？”
谷苗指了指矮柜上的两碟醋，和几瓣剥好的大蒜，“您煮饺子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
她把醋和蒜放在灶台上，又搬来一个长条凳，拉着钟敏茹的手坐了下来。
“妈，咱们一起吃。”
“好！”
钟敏茹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我也尝尝自己这些年，手艺退步了没有。”
在嫁给林父之前，她是个很传统的女性，在娘家为闺女的时候，吃饭从来没有上过桌子。
结婚后，林父与她相敬如宾，婆婆林英莲从不参与她们小家庭的事情，再加上林父当兵长年在外，难得回家一趟，她和孩子们都是一起上桌吃饭的。
那些年，自己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生活，虽然辛苦，却也不愁吃喝，日子过得十分幸福。
直到……
钟敏茹触景生情，想到林父的死，鼻子一酸，嘴里的饺子，愣是吃出了苦涩的味道。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盯着跳动的炉火出神。
火苗越来越小，她长舒一口气，看向谷苗，“苗苗，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不是吃饺子那么简单。”
谷苗低头笑道：“我就知道肯定瞒不过您，妈……当年的事，是不是林跃英干的？您当初是装疯的，对不对？”
“你只说对了一半。”
钟敏茹看向窗外渐白的天空，眼底涌上一股比屋外的北风，还要凌冽的寒意。
“当年我确实是装疯，但事情的始作俑者不是林跃英，是她的媳妇儿，方春梅。”
听她这么一说，谷苗心中的疑问解开了大半。
这就说的通了。
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确实不像出自林跃英这样一个，处在政治生涯上升期的高官之手，家长里短的那点小事，不值得他毁掉自己的羽毛。
谷苗用力捏了捏婆婆的双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林野爸爸去世后，林振江从京市赶来奔丧，再次见到你奶奶后，萌生了想要接我们去京市的念头。”
“你奶奶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考虑到我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最终选择了妥协。”
“林振江走时，让我们等他安排，结果我们却等来了方春梅的迫害打压。她先是拿你奶奶的出身做文章，你知道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怕有人故意做文章，你奶奶怕连累我们搬了出去，她又开始派人来骚扰我和孩子们。”
钟敏茹抱着双臂，有些哽咽，谷苗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妈，都过去了，林野，还有我们，现在都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您。”
“嗯！”钟敏茹点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继续说道。
“孩子他爹死后，我沉溺于悲伤，精神上确实有受了很大的刺激，但我自己知道那不是疯。”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不出门，有一天看着年幼的孩子，我想自己必须得振作起来，就想着去孩子他爸的坟前，跟他念叨念叨，好让他放心。”
“结果，我刚出门没多久，就被人给掳走，关进精神病医院了。”
“我不停地解释、反抗，逢人就讲方春梅是如何迫害我们的，说到最后，医院里有一位好心的医生相信了我的话，想要帮我。”
“然而……”
往事涌上钟敏茹的心头，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的从她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