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音声很大，引得往来路人驻足观看。
谷苗连着三天没有睡觉，更别说洗澡打扮。
往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现在布满了红血丝，下眼皮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人造棉衬衣布满褶皱。
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出，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邋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谷苗感到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注意着自己，她略微低头，绕过挡在面前的女孩，目光直视前方，往家走去。
她自己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得顾忌谷家的面子。
何况奶奶刚下葬，谷苗不想扰了她老人家西去路上的清净。
“周萍，你说的没错，我得让我爸好好问问门卫，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一根纤细白皙的胳膊，横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谷苗抬头，顺着胳膊看上去。
是个眉毛细而弯，下巴很尖的女孩。
眼尾被高高扎起的马尾辫，牵引的微微上扬。
一副任性刁蛮的样子。
她向左迈一步女孩儿跟着向左，她往右迈一步，女孩也跟着往右。
“麻烦，让一下。”
谷苗抬起头，怒视着挡路的女孩。
“哎呦，这不是谷苗嘛！听说你下乡了，还嫁给了一个泥腿子，我起初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没想到你竟然落魄成了这个鬼样子。”
说话的女孩，自己并不认识，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搜寻一番，原主也不认识。
不过以原主的做派，有几个对头也很正常。
“既然知道我是谁了，可以让开了吧。”
“知道你是谁了，就更不能让开了。”
女孩挥手，“周萍，人给你扣这了，有仇报仇有冤报怨，我就站一边儿看着，不插手。”
叫做周萍的女孩，走到谷苗面前。
身高目测只有一米五多，眼睛又大又圆，像个杏核儿，脸也圆圆的，两根油亮油亮的麻花辫搭在胸前。
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儿，可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却透露着一股与外形不符的戾气。
周萍抬手，一个巴掌甩了过来，被谷苗用胳膊挡住。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对你，不会有什么好话要说。”语毕，又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谷苗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周萍吃痛，用力挣脱，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向高马尾女生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个眼神儿，怎么会如此熟悉……
周萍是……
周天明的亲妹妹！
谷苗恍然大悟，一下子松开了手，难怪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因为你哥哥的事跟我动手？”
周萍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然而随着点头的动作，眼泪还是一颗接一颗地滴落下来。
高马尾女生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斜着眼睛不屑道，“真是个废物！”
周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
对！
自己就是个废物！
害得哥哥被送去农场劳改的仇人，就在眼前。
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两点钟，午休时间结束，号声响彻大院上空。
大家起床络绎走出家门，越来越多的人认出谷苗，无奈原主人缘实在不咋地，竟没有一个人向着她说话。
高马尾女生食指指向她，一步步靠近，直到戳上她的肩膀。
“我叫高娜，我爸是高建祥，记住我这张脸，以后见了躲着点儿走。周萍是我新认的妹妹，以后我罩着她。”
高娜戳在她肩膀的手，增加了五分力道，“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噗嗤——”
谷苗一个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这台词，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看的古惑仔电影。
高娜被她的笑声激怒，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厉声道，“你笑什么？”
“没，没笑，真没笑。”
谷苗扭头，越忍越想笑。
“周萍，你还不过来抽她，愣着干什么！”
“我……”周萍闭上眼，抬起软绵绵的手掌，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高娜抓在谷苗衣领的手，用力一提，随即向后一推，她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强忍着胸口的怒火，从一旁的大理石花坛后绕过。
奶奶的孝期，能忍则忍。
明天就要回青县了，一想到要做二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屁股就已经开始疼了。
家中还有个来“打秋风”丁玉霞，要打发。
什么周萍、高娜，她都无心理会。
至于周天明，那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放火，也不至于被送去劳改农场。
谷苗扶正衬衣的领子，快步穿过人群。
走到爷爷家门前，手刚摸上门把手，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装什么孝顺的，你奶奶就是因为你嫁了个乡下泥腿子，给气死的。”
“哎，你们可别小瞧了那个泥腿子，听说她就是爬了那个男人的床，彼此觉得活不错，才一起设计将周天明给抓走了的。”
门把手上的纤细的手，因为用力，青筋暴起。
谷苗推开门走进院子，冲着高娜勾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今天晚上八点，废弃靶场见。”
二楼阳台上，林野目睹了楼下发生的一切，他几次想要冲下去，给欺负自己媳妇儿的人一点颜色。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媳妇儿不是个软柿子，今天既然由着别人拿捏，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他初来乍到不懂这边的规矩，贸然出手，怕是要给她徒添麻烦。
谷苗从房间拿了换洗的干净衣物，面色如常地冲林野笑道。
“脏死了，我去洗个澡。”
泡在盛满温水的浴缸里，全身的疲惫有所缓解，思绪随之纷飞……
这栋小楼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原主的家，只是父母工作太忙，她和哥哥们从小跟着奶奶长大。
在大院孩子的眼中，她不能算作纯粹的大院子弟。
加上原主性格孤僻，恋爱脑，一直是大院里的边缘人物，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真心朋友。
偶有几个走的近的，也只是像周天明那样动机不纯，只为利用。
现在谷志海退休，她又嫁到了农村，随着风向的改变，高娜的爸爸风头正劲，周萍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抱上了她的大腿。
自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她一边冲洗身上的泡泡，一边思考着晚上的靶场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