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国半眯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
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对谷苗说的话表示质疑。
“支书，您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您想好明天派谁跟我一起去拉货了吗？”
谷苗踱步到李保国身边，把烟袋轻轻放回到桌子上。
“您最好帮我找个男同志，要力气大一些的，善良、正直、会来事儿的，我认识，也认识我的，还有就是话一定要少的。”
李保国心想，你绕那么多弯子干嘛，直接报林野的名字得了。
他拿着刚点燃的烟袋，轻轻往谷苗头上敲了一下。
“是不是还得姓林的？”
“支书，这要求可不是我提的。”
谷苗心里美滋滋，明天又是可以公费约会的一天。
这个李支书还是挺有眼力见儿的，谷苗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三十六个赞。
李保国一眼就看穿了谷苗的那点小心思，他也乐意去促成二人的好事。
之前关于她跟周天明的传言，李保国也听过不少，为此他还惋惜了很久。
挺好一白菜被猪拱了是有些可惜。
但是挺好一白菜，主动去让猪拱，他不能理解。
刚下乡那会儿的谷苗高高在上，眼里除了周天明根本就没有别人，自己对她的照顾，也没有被看在过眼里。
他也知道自己那个赔钱儿子，一直对谷苗有想法。
自己警告过他很多次，谷苗不是他能肖想的，每次都被李连田用一句“周天明那货都行，我怎么就不行了？”给堵回去。
李保国觉得自己的儿子这话说的没错。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周天明那样的货色，是如何把谷苗迷得晕头转向的。
自己的儿子是有些没正形，但比周天明强太多了。
他也不知道谷苗后来，为什么会突然无视了周天明，开始跟林野打的火热。
但总归是一桩好事。
她和林野二人单看外表，就是天作地设的一对璧人。
至于家世，两人也能算的上是门当户对。
可林野那小子是真倔，即使他奶奶都已经点头了，他还是不愿意跟京市那边来往。
李保国有心捉弄谷苗，故意道：“那明天就让林山陪你走一趟吧。”
本来还在给李保国点赞的谷苗，一下子拉下了脸。
她捂着脑袋，做出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哎呦，支书，我突然头好疼，明天可能去不了，要不您让林山自己去吧。”
“我跟缫丝厂约的是早上九点，您替我转告林山一下。”
“告辞。”
谷苗作势要走。
“什么林山啊，我刚刚说的不是林野吗？”
李保国满脸的疑问，掩盖不住心底的幸灾乐祸。
这个老头真是越来越皮了，自己忙活一天，又自掏腰包，准确的讲是掏的林野的腰包，搭进去那么多东西，他别说报销了，连句表扬的话都没有，还净拿自己寻开心。
谷苗决定礼尚往来，扎一下他的老心脏。
“支书，我就不打扰了，您继续研究把返城名额给谁吧。”
李保国听了谷苗的话，瞬间抑郁了。
他这个人向来铁面无私，这几天来给他送礼的知青，都快把门槛儿踏破了，他都不为所动。
但是有知青，动用了家里的关系，上边明里暗里的示意自己一定要把那两个人给调回城里去。
可他真要这么做了，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年龄大的老知青呢。
谷苗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办公室。
留下李保国一个人对着名单发愁。
透过玻璃窗，谷苗看到被烟雾缭绕着的李保国，莫名觉得老头有些可怜。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返回了办公室。
谷苗一动不动的盯着李保国，直到盯得他有些发怵，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您老今年也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吧，怎么还那么想不开。”
“知青返城的名额是不是上面给您压力了？”
谷苗一针见血道。
李保国本不想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太多。
可听到谷苗赤裸裸的说出这句话，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委屈，就想跟她念叨念叨。
“县知青办来人说，五个名额里要给冯彩铃和周天明两个，说是市知青办打的招呼。”
“去年的名额本就给到了冯彩铃，可周天明是今年刚下乡的知青，怎么也轮不到他返城啊。”
李保国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烟丝燃烧发出嘶嘶的声响。
谷苗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为何会为这种事情发愁。
在她看来，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
“支书，您觉得被人求着办事，和求人办事哪个更难？”
李保国想了想道：“求人办事更难吧。”
“求人办事难在哪儿？”谷苗接着问。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帮忙？”李保国有些拿不准的看向谷苗，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谷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保国，这可真是有些棘手。
这个李支书，之所以当了半辈子支书，还只是个支书，绝对是有原因的。
当官不是不可以善良，但一定要学会抓大放小，保证大多数人的利益很容易，若是想面面俱到就太难了。
李保国之所以为难，就是因为既要、又要、还要。
这怎么可能！？
谷苗拖过一个椅子坐了下来，还是上次那个瘸腿椅子，只是椅子腿已经被人修好了。
“您想把五个名额都给到老知青，可上面硬塞进来一个人，如果把名额给到这个人，您就得从这个五个老知青中踢掉一个人，您觉得对不住那个老知青是吗？”
李保国点点头。
谷苗开门见山道。
“办法有两个。”
“一是，您可以直接找上面哭诉，让上面给出解决方案，上面肯定给不了，您就趁机要点实际的好处，给奉献出名额的知青。”
“总之就一个原则，脸皮得厚，哭的得惨，要的得多。最重要的是，得让上面知道，您是顶着多大的压力给他们办事的，只要他们不给到实际的好处，您就卖惨。”
“二是，给出上面一个此事不是你不想办，而是根本没法办的原因，比如利用群众舆论施加压力，当然了这个压力是施加给上面的，不是施加给您的。”
“如果说这个内定名额是给到了其他人，那可能还得费些心思，但给了周天明，那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