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这里的重刑犯人,犯下的罪无一例外不可原谅,男人口中的害死自己亲生儿子,更是让浅安不自觉毛骨悚然。
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变冷了一些。
“叔叔的儿子……”他犹豫片刻,小心地问:“怎么了?”
“我的儿子,死在了我眼前。”
男人说出这话的时候,眼中死寂的光亮重新燃了起来,可那神色中却又分明是绝望和困苦,是痛恨的火要将人灼烧。
“他被那些男人拖进箱子里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发现去救他,赶到的时候,他的身下全都是鲜血。”
“我的儿子倒在血泊里,对我说不要自责,不是我的错……”
男人双拳紧握着,挥出了手,却不知该砸向哪里。
最后只是无能地落在地上。
“他那么小,离家的那天还和我商量着晚饭吃什么,我特意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他怎么就没有机会尝到了呢?”
男人痛哭流涕,在场的重刑犯无一人开口,气氛逐渐弥漫开窒息的沉闷。
浅安眉头皱得很紧,死死咬着下唇。
许久之后,才沉重地开口问:“他……死在了那天吗?”
“如果能就那样死去,对我的儿子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男人的声音甚至已经哽咽不清:“我带着他去了医院。住院、手术、恢复,费了很多的钱和精力,他从来不说怪我,甚至会劝我不要难过,在那之后越来越乖。”
洛北川无言沉思,眼底闪过暗芒。
无法避免的发生了那样的意外,但一切并非无法挽回,男人在尽力补救,看起来像是已回到正轨。
发生的事情无法回溯更改,尽管必然遗憾,但之后又为什么会……
他突然开口问道:“在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生日那天,儿子难得换上了一件他再也没敢穿的衣裳,陪我一起庆祝,给我唱生日歌,他好像……很久都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再后来……
男人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浅安身上,却又并无实处。
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人。
“那天晚上,我喝了酒睡得很沉,也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儿子出现异常,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叫他起床,才……”
声音突然哽住,男人不再说话了。
浅安有些心疼地走上前了几步。
小心询问:“才怎么样?”
他久久等不到回答,试探着猜测道:“发现他的情况有些差,身上的伤没有好,还是找不到人了?”
男人勉强扯起了嘴角,笑得很勉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是好的。”
“我的儿子啊……死在了我生日的那个晚上,用一把小型美工刀划开手腕,满地都是血,口中还塞着布条。”
浅安神色困惑:“……布条?”
“小刀划开手腕死得太慢了,他的血要流出很久才能死去,那晚我丝毫没有察觉到,是因为他堵住了自己痛苦的声音。”
一瞬间,难言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浅安仿佛看见了,男孩儿嘴中紧紧咬着布条不敢发出声音,鲜血一点点在他身旁开出血花的一幕。
“第一次意外我没能及时赶到,眼看着我的儿子被伤害,第二次……我还是没有及时发现,他就这样死在了那个晚上。”
被勾起了全部回忆的男人双眸猩红,在无尽悔恨中一遍遍折磨自己,痛恨自己。
“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我发现的时候,除了一具已经浑身冰冷无法救回的身体,还有在本子上工整写下的告别信。”
“他说,漂亮是种罪。还问我如果那天没有穿得看起来很好看,是不是就不会被伤害?他想一直陪着我,可是撑不住了……在每个夜里那些过往都会一直缠得他喘不过气来,我从来没想过他原来这样痛苦。”
男人很勉强地笑着,流出来的泪是红色的,混合着血珠子。
“我那么听话又懂事的儿子,陪我在这世上过了最后一个生日,然后最后一次漂漂亮亮的,离开了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
他的儿子很乖也很好,可惜这个世界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浅安的心脏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洛北川的神色也很不好看,冷冷道:“那些狗东西就该全都去死。”
“他们是该死。”
男人闻言抬起了头,猩红的双眸在这一刻竟显露出病态的疯狂。
“所以我将他们一个个的都找了出来,我的儿子受的伤,他们都要体会一遍!”
被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吓到,浅安仿佛看到了男人做出的所有报复。
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后退了半步。
“站稳一点。”一只手突然将他拽过去,顺势带进怀里,“你的脸色不好。”
浅安转过身去看向担忧的洛北川,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
犯下重大罪行的人不止有可恨者。
同样……有这样的可怜人。
“你们不会想要知道我都做了什么的。”向来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笑意癫狂,“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再失去了。”
“小乖……”他缓缓抬手,朝着浅安招了招,像儿子还在身边时那般,“过来。”
浅安微微垂眸,迈出步子,随后却被身后的洛北川抓紧。
他小声道:“别过去,他看起来危险死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浅安的动作也这样停在了原地。
眼前是思念着已逝儿子的中年男人。
身后是好心担忧的少年。
“小乖!”男人眼底急切又深重几分,“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浅安紧张得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安安宝贝,求你了别去!]
[怕什么?看着是疯了点,但肯定不会伤害我们安安。]
[卧槽安安走过去了!卧槽我不敢再看了我害怕……]
浅安看向洛北川,安抚地浅笑了笑,一步步走到男人眼前。
在对方张开双手的同时,他主动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叔叔,谢谢你愿意救我。你刚刚的帮助很及时,没有晚哦。”
男人的身体狠狠一颤。
直到如今,他曾欠缺的两次遗憾,终于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