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真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她。
苏卿卿被他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那个……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就算了……”
她刚要将手收回来，萧怀真却忽然将点心接了过去，一一摆开在香炉前。
“多谢你。”他说道。
“没、没事。”苏卿卿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萧怀真终于站起身来，对她们二人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苏卿卿牵着陆忆安的手，随他一起走出了石屋。
只听萧怀真说道：“小时候我随母妃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苏卿卿：！！
她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人人都有过去，殿下若是不愿回忆的话，不必勉强自己说出来。”
开什么玩笑，如今苏家已然岌岌可危，若是再与宁王掺和到一起，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怀真顿了顿：“无妨，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早就看开了。”
“人人都以为父皇极其宠爱母妃，可其实自从母妃病了之后，父皇连看都没有再看过母妃一眼，甚至在母妃的弥留之际，父皇也一直对母妃不闻不问。”
苏卿卿：？？
他难道听不出来自己并不想知道吗？？
满打满算，两个人才见过三次，同她说这些个掏心窝子的话合适吗？
萧怀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大约是这些年里一直将心事埋在心底，此刻终于有了一个人能够倾诉，他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自古君王薄情……当年我母妃被人陷害，父皇认定母妃与人私通，只觉得面上无光，原本是想着要将母妃与我一并处死的，然而我的曾外祖父，当年的刘太傅，在殿中跪了三天三夜，求父皇彻查此事，还母妃清白。”
“曾外祖父是三朝老臣，父皇不好拂了曾外祖父的面子，只得暂且咽下这一口气，派人重新去查，最后查出母妃其实是清白的。”
“那为何还将你们母子两个丢到了这边？”苏卿卿愁眉苦脸地问道。
“因为父皇觉得失了颜面。”萧怀真说，“当年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虽然母妃只被关了三日，便查出是被淑妃陷害，可毕竟父皇当年曾经下令要处死母妃，如今只不过几日，便有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父皇犯了错？”
“得知是淑妃所为，父皇立刻便惩处了淑妃，且给了母妃许多赏赐，以安抚母亲。”
“那后来……”即便是苏卿卿不想知道，听到了这里，也不由有些好奇，“先帝既然知道自己错怪了湘贵妃，后来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方才我便说了，因为父皇觉得失了颜面。”萧怀真重复了一遍，“虽是他错怪了母妃，可却也是因为母妃，让他不得不在众臣面前承认自己犯了错，这对一个天子而言，又怎么能够接受呢？”
“难道天子就不会犯错了？”苏卿卿吐槽道，“况且这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先帝被淑妃所骗，为什么要迁怒于湘贵妃？”
“若是没有母妃，他自然就不会被骗了，父皇便是这样想的。”萧怀真淡淡地说道。
他继续说道：“父皇对母妃越发好了起来，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他误会了母妃，所以才要额外补偿她，连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一直到两个月后，母妃生了病，父皇让母妃去江南养病，我闹着要送母妃一程，于是我们坐上了马车，不知怎么便睡了过去，等醒过来之后，便已经在这间石屋里了。”
“所以……”苏卿卿只觉得毛骨悚然，“所谓的养病，不过是个幌子，你们一直被关在这里？”
“算不上关，”萧怀真摇了摇头，“父皇没有让任何人守着这里，若是我们想离开，随时都能够离开。”
“那你们为何不走？”
“走？”萧怀真轻笑了一声，“去哪里？”
苏卿卿一时语塞。
是啊，他们能去什么地方呢？
所有人都以为湘贵妃去了江南，那么留在京城里的，就绝不可能是湘贵妃，即便是她的亲生父母见了，都不能承认她的身份。
湘贵妃想必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即便是没有人看守，她仍旧老老实实待在这石屋里。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过了半晌，苏卿卿问道。
“每隔五日，父皇身边的公公会送吃食和汤药过来。”萧怀真说道，“最初母妃的身子还算康健，可后来慢慢地便垮了。”
“最后一次那公公过来的时候，母妃已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她将自己最后一支金钗给了那公公，求他去向父皇说一声，说她想要见父皇最后一面，那公公将金钗收了，告诉母妃父皇得了空便会来看她。”
“这话他说了一整年，母妃听了，便知道父皇是不会来的了。”
林间静谧，就只有几人的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母妃已经瘦脱了相，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而在那公公说完之后，她的眼中好像忽然关上了一扇窗。”
“我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母妃不大高兴，于是就捧着那公公送来的糕点给母妃。”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起伏，“母妃摇着头，说她不爱吃，让我自己吃吧，我当真就以为她不爱吃，将点心全都吃光了。”
“第二日我醒过来，发现母妃已经不在了。”
他说完了，苏卿卿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殿下说那公公五日才会来一次……”
所以他那个时候，独自守着湘贵妃的尸首，一直到四日之后，才被人发现。
“后来父皇便将我送到了崇山寺。”萧怀真简短地说道。
【疯和尚……挺可怜的。】
【难怪后来他会造反，这样的事，放在谁身上能接受得了？一直忍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很厉害了。】
【要是我的话，狗男人敢这么对笨女人，我一定饶不了他！】
苏卿卿默默地握紧了陆忆安的手，问道：“殿下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萧怀真的脚步顿了顿：“你就当我只是压在心里，想要找个人倾诉吧。”
他回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苏氏，你若是不想同平津伯一起生活下去，我可以帮你离开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