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忆安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如此前无数次一样,她一步步走上高高的台阶,在大殿前站定,转过身去,文武百官跪在她的脚下,不用看她也知道,他们的目光必是充满了鄙夷和憎恶的,每时每刻,他们都想着该如何将她踩到尘埃里。
然而她并不在意,她的视线追随着一只飞鸟,那鸟儿从天空中滑过,极快,也极自由。
“安安,安安?”她听见耳边有人叫她。
陆忆安睁开眼睛,看见苏卿卿正红着眼眶坐在床边。
“母亲……?”怔了怔,她迟疑着叫道。
“安安,你终于醒了!”苏卿卿见她清醒过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郎中已经给你包扎过了,你小心些别碰到胳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应当让人送你回来的!”
【我想起来了,陆朝铭把我撞倒之后,他们就跟着坏女人一起走了,我好不容易走回云灵院,结果实在太痛了,便失去了意识。】
苏卿卿牙都快咬碎了,下午的时候她刚睡下,就见陆忆安身边的玉衡跑了进来,说她受了伤,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跑了过来,等一看到陆忆安软软折下来的胳膊,魂都快吓飞了。
当即她便让人去苏家请苏珏来,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苏珏已经回了宁王府。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城中最好的医馆里请了大夫,将陆忆安的胳膊固定好了。
原本苏卿卿就只是担忧,可是等大夫走了,进屋看到陆忆安躺在床上,细细的胳膊上缠着白布吊在胸前,一张小脸白得没有半分血色,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显得格外瘦小,她忽然就心疼得不行,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我……”陆忆安小声说道,“大哥想要母亲给我的点心,我不给他,他就过来抢,然后、然后我便跌倒了……”
【坏女人他们已经对好了口供,她去问,他们就只会说是我自己跌倒的,蠢女人她……会相信我吗?】
苏卿卿冷着脸,转头对流萤吩咐道:“去将柳姨娘和陆朝铭带过来!”
流萤应声去了,她温声对陆忆安说道:“安安你别担心,大夫说过,只要好好养着,不出三个月,你的骨头便能长好,到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曾伤过,只是这三个月里怕是要遭罪,天气越来越热,胳膊上还要缠着布——那陆朝铭当真可恶!”
【蠢女人怎么突然这么大声音,吓了我一跳!】
看着怒气冲冲的苏卿卿,不知怎地,陆忆安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暖洋洋的。
流萤去了好一阵子,柳姨娘才带着陆朝铭慢吞吞地来了。
她从回去之后便知道,苏氏迟早要叫她来问个清楚的,心中也不慌,等苏氏身边的丫鬟去,她还特地描了眉,仔细地梳了头发,然后才带着陆朝铭姗姗而来。
一进了屋,柳姨娘便看到苏卿卿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的目光十分不善。
不等苏卿卿说话,柳姨娘便先声夺人:“夫人也来了?原不想惊动夫人的,奴婢已经给大姑娘请了郎中过来,没想到夫人先得了信。”
苏卿卿瞥了一眼外面:“柳姨娘那郎中怕是要从城外请吧?已经过去足足两个时辰了,也没等到郎中进府。”
柳姨娘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到现在还没来?”
她回身问自己的丫鬟:“彩珠,怎么过了这么久郎中还没来?”
“回主子的话,确实已经着人去请了,只是郎中那边兴许还有旁的病人,所以一不小心耽搁了吧!”彩珠低头答道。
苏卿卿被气笑了:“整个京城,就只有那一个郎中不成?那郎中若是十天半个月都有病人,安安的胳膊就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治,是不是?”
柳姨娘连忙说道:“夫人这就误会奴婢了,奴婢之所以请那个郎中,是因为府里一向是请他来看病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医术又好,奴婢想着大姑娘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若是碰到了庸医,往后愈合不好可就糟了,所以才一直等着……”
苏卿卿不耐烦地抬起一只手:“行了,你闭嘴!”
柳姨娘被她毫不客气地呵斥,脸上一时间有些不大好看。
不过到底还记得前次被掌嘴的经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朝铭,”苏卿卿看着那个站没站相的男孩,心中一阵厌恶,“你告诉我,安安的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朝铭翻了个白眼:“她自己摔倒了啊,还能是怎么回事?”
“是么?若仅仅是摔倒,为何会伤得这样严重?”
“我怎么知道?大约就是她运气不好吧!”陆朝铭有恃无恐地说道。
【我呸!要不是你这个死胖子冲过来撞我,我怎么会摔倒?睁眼说瞎话,也不怕被雷劈!】
苏卿卿转向陆忆安:“安安,他说你是自己跌倒的,你同母亲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陆忆安飞快地看了一眼柳姨娘,似乎有些害怕。
“安安别怕,你只管说实话就是。”苏卿卿说道。
“是……是我在路上遇到了大哥,大哥想要母亲赏我的点心,我、我怕母亲知道了会不悦,就没有同意,然后大哥便……便有些恼了,朝我冲了过来……”
“你胡说!”陆朝铭嚷道,“分明就是你自己跌倒的,要不是我正好经过看见了你,让我娘找郎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姨娘便猛地拉了他一把。
她听到一半便觉得不妙,可是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会儿柳姨娘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她看到苏卿卿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娘’?大少爷叫得还真亲近啊。”苏卿卿说道。
陆朝铭不明所以,但一旁柳姨娘的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手,他不敢擅自回答,只能偏过头去看柳姨娘。
柳姨娘干笑了两声:“铭儿从小便是奴婢亲自带大的,与奴婢十分亲近,而府里又一直没有当家主母……还请夫人赎罪,往后、往后奴婢会好好提醒他……”
“是得好好提醒一下,”苏卿卿漫不经心地说道,“谁家好人家的孩子,会管姨娘叫娘啊,也太没规矩了些。”
“今日念在是初犯,我就不计较了,”她说道,“等会儿将大少爷带过去,让梅嬷嬷打他是个手板,给他好好长长记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