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惊讶之后,梅嬷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和离不是小事,夫人不能随意宣之于口。”她说道。
苏卿卿摇了摇头:“我已经想清楚了。”
“嬷嬷,我绝非是同陆长明赌气,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是因为……”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对梅嬷嬷实话实说。
“平津伯府这些年已经没落了,”她说道,“陆长明想要重振平津伯府,唯有建功立业这一条路。可他没有半分文韬武略,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如今的天祁国也是风调雨顺,没有内忧外患,百姓安居乐业,他想要出头,所能寻求的机会,便唯有……”
她抬手指了指天,而梅嬷嬷几乎是立刻便领悟了她的意思。
“夫人的意思是……夺嫡?”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苏卿卿点了点头:“据我所知,这些日子里陆长明与太子殿下走得越发近了。”
太子如今十三岁,已经开始跟在皇上身边旁听朝政了。
梅嬷嬷心中惊疑不定,她是从宫中出来的,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如今便下注,未免也太早了些。”她颤着声说道,“伯爷这是将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了一条绳上!”
古往今来,能够顺顺利利继承皇位的太子寥寥无几,当今圣上共有十二子,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过早站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
苏卿卿苦笑起来:“他哪肯将陆家人的性命押上,如今命悬一线的,应当是苏家才对!”
梅嬷嬷悚然一惊,后背上顿时沁出了汗珠。
她说的没错,就算是太子最后不能成事,平津伯到底有个爵位在,无论新帝是谁,都不会对他太过严苛,可与他有着姻亲的苏家却不一样。
苏家没有半分根基,偏又极有钱,陆长明与太子相交,这其中无论送了太子什么,都可以推说是苏家送的,新帝的怒火自然要由苏家承担。
哪怕是太子能够成功夺得皇位,面对着富可敌国的苏家,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心生贪念?到时候只要一道圣旨,苏家便会直接被抹除掉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看向苏卿卿的时候,梅嬷嬷的目光中更是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当初老奴一再劝解夫人,夫人却根本不听,如今好了,苏家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夫人打算如何是好?”
苏卿卿讪笑道:“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所以如今才想着要和离。”
她知道,一时半刻她大约说服不了许氏,所以才将梅嬷嬷要了过来。
梅嬷嬷看人的眼光毒辣,手段高明,有了她在,自己和离的成功几率会更大些。
果不其然,听她这样说,梅嬷嬷立刻说道:“和离并不难,若是夫人已经想好了,不出三个月,便能离开这陆家!”
“并非只有和离,”苏卿卿连忙说道,“还有安安,我得将安安一起带走!”
那可是未来的大反派,她得抱紧了这条大腿才行。
梅嬷嬷眉心微蹙,今日在苏家,她虽然没有露面,可也听底下的人说了,小姐似是十分喜爱自己那个继女,那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也十分招人怜爱。
虽然在她看来,带着这样一个小姑娘和离,只怕是困难重重,不过她并没有过多劝诫。
“若是这样,那便要细细筹谋了。”她说道,“且不说陆家人同不同意放大姑娘与你一起离开,就单说大姑娘自己,她愿意同你一起么?”
“愿意的!”苏卿卿肯定道,“她在这府里被柳姨娘一直欺负着,陆长明又不喜欢她,陆老夫人更是快要忘记她这个孙女了,我要是不带着她一起走,等她长大了,说不定就要随便被许配给一户人家了,往后是要苦一辈子的。”
梅嬷嬷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说道。
见苏卿卿看着她笑,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她的脸上摸了摸。
“让你平日里不听话,非要闹着嫁人,如今可好了,才成亲几日,就要想着和离了!”梅嬷嬷嗔道。
苏卿卿吐了吐舌头:“从前是我太蠢了,不过经此一遭,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苏家如今的处境。嬷嬷,就算没有陆长明,只怕仍有许多人对苏家虎视眈眈。”
梅嬷嬷忧心忡忡地叹道:“你说的没错,苏家没有什么根基,生意做得越大,自然就越遭人嫉恨。如今也好,算是给苏家提了个醒,好让咱们能早早做足了准备。”
她正色对苏卿卿说道:“老奴才到了府上,许多事还不清楚,还请夫人将自己知道的细细讲与老奴听。”
……
门外,陆忆安收回了想要敲门的手。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踮着脚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才丫鬟送了东西过去,她想着要来谢恩,没想到在房门外听到了苏氏与那梅嬷嬷这样一番对话。
院子里的丫鬟昨日被苏氏教训过,今天都老实了许多,正乖乖地为她整理着今日带回来的东西。
许氏送她的那个大箱子被打开了,里面塞满了各种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还有许多小孩子玩的新奇玩意。
陆忆安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了身边,有会唱歌的鸟儿,有怎么都推不倒的不倒翁,有一按就会吐泡泡的鱼儿,还有一个拳头大的琉璃球,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她们手牵着手站在房子前面,晃一晃天上就好像下了雪。
“真幼稚。”她嘟囔了一句,将那琉璃球捧在手里。
桌上摆满了从苏家带回来的点心和瓜果,许氏见她喜欢吃,便让人给她包了许多。
她拿起一颗葡萄,慢慢放到了嘴中。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整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偶尔夜间醒过来,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她的心中总会生出无尽的惶恐来。
于是等她有了钱,她总是喜欢买许多东西回来,也不要人收拾,全都堆在房中,将自己围起来。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踏实些。
而眼下,看着满屋乱七八糟的箱笼,她忽然就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那一块似乎满了些。
“不管蠢女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反正都还挺好的。”半晌,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