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1年6月16日,11:20,室外气温49.9°C,辐射强度575%。
还算安稳的度过了几天,这几天小区里的流动人员不断的在增加,分散在楼道、地下车库、车棚里。
叶胜蓝从睡梦中醒来,床头柜上摆着一杯红茶,还是温热的。
端着红茶他出了卧室,二楼窗帘前,林知恩在画板前笔墨挥舞,小脸上还沾染着些许颜料,神色投入专注,这几天她一直都在画着什么。
没有打扰她,叶胜蓝悄悄来到另一边的窗前掀开窗帘,透过茶色玻璃看向窗外,突然间他瞳孔微缩,隔壁楼的楼下花坛,赫然多了两具尸体,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枯。
还没等他缓一下,另一个发现令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18号楼,24号楼的单元门都被暴力破坏了。
看来富盛家园的恶性事件已经影响到了深海蓝庭,有些人已经开始放弃底线了。
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林知恩又去画画了,之前她说过她有灵感的时候会连续画十几个小时,而此刻有点事消磨无聊的时间显然非常重要,而正好叶胜蓝此刻也有点事要做。
来到一楼,叶胜蓝手里拿着从卧室取来的钥匙打开了一间房的房门,里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些实验器具、瓶瓶罐罐和耗材,还有一些记录实验数据的纸,但因为不上班了,这间房他也很久没来过了。
走进屋子后叶胜蓝来到一个设备下,小心翼翼的半跪在地上,从柜子中拉开一个隔层,双手托着拿出一个玻璃器皿,里面是接近2L的透明液体,浓硫酸,之前在实验室中他们普遍当作脱水剂使用,但在现在,它也是不得已时的保命手段。
戴上耐酸碱手套,叶胜蓝开始小心的操作起来,先将浓硫酸分装到20个20ml的全玻璃注射器中用封口膜缠死,又用外塑胶的密封瓶分装了10个100ml的小瓶子,这种密封瓶有个好处,就是内部是玻璃,外部是减震塑胶,不容易摔破,而且是全密封一次性使用,不担心泄露。
将这些东西归置在一个干燥盒里,用海绵填充好死角空隙,轻轻摇了摇确定里面没有位置可以让它们活动全固定住后,叶胜蓝才拿着它出了房间。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出来的叶胜蓝正好碰到了下楼的林知恩,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脸上依然有着淡淡的颜料色,只穿了一条热裤和吊带的她无意间将曼妙的身材展现在叶胜蓝眼前,让叶胜蓝脸色微微发红。
看到叶胜蓝在盯着她看,她也是狭促的坏笑了一下说道:
“怎么样,姐姐的身材很棒吧~”
“什么姐姐,我都二十九了,你该喊我哥哥!”
叶胜蓝甩了甩脸,白了她一眼说道。
“切,二十九了还没个女朋友...”
“喵喵喵!”
小林也是主唱猫随的叫了两声。
就在叶胜蓝准备上前给她俩的脑袋狠狠敲上一下时,敲门声却突然响起,叶胜蓝听后猛然回头,手僵在了空中。
没过一会,又是两声,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客厅里,显得有些诡异。
因为没有开灯,客厅已经有些昏暗,林知恩自觉的靠向叶胜蓝,叶胜蓝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眼色示意她躲到沙发后面。
林知恩点了点头抱起小林,轻轻脱下自己的拖鞋,无声的躲到了沙发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紧张的看着叶胜蓝。
叶胜蓝安慰的冲她笑了笑,将手里的干燥盒打开,取出一只针管拔下弹性堵头,里面荡漾着透明而致命的液体,尖锐的针头泛着危险的光芒。
手握着它,叶胜蓝也安心了几分,慢慢向门前靠近。
“咚咚咚。”
敲门声一遍一遍的响起,接连不断,靠近门后,叶胜蓝以斜下方的视角从猫眼看去,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人,从猫眼的高度判断他的身高,应该是个男人,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断的左顾右盼。
叶胜蓝悄悄观察的声音似乎已经被他捕捉到,他不再敲门,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那个,有人吗,不好意思,我想借点水喝...我的孩子才三岁,已经两天没喝水了,求求你给点水喝吧好心人...”
他操着一口很重的方言说道,言语中充满了哀求,既然他已经听到了,叶胜蓝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躲着了。
“你怎么进来的?”
叶胜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楼下的单元门难道已经被破坏了吗。
“我...我爬疏水管道上了楼道窗进来的...”
他有些尴尬的说道,显然这种偷鸡摸狗的本事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
听后叶胜蓝稍微思考了一下楼层的结构,好像还真的能够进来,只不过肯定是要被太阳曝晒的,但还好单元门没被破坏。
水没办法给他,无论他说的是真的假的,这种天气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活菩萨没人愿意做,谁做谁死。
“不好意思,我家里也没水了,你去别家吧。”
叶胜蓝果断的拒绝道,他听后突然有些焦急,身体猛地向前倾斜了一下,整个人都贴在门上。
“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哪怕一口也好,你就发发善心开开门给我点水吧,我老婆孩子还在等我,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求求你了。”
他不断的哀求着,言语中饱含诚恳,叶胜蓝有些无奈,但并没有心软。
“你去别家问问吧,我真的没...”
言语一滞,叶胜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身体微微一颤,脑海中不断重叠着几个画面。
不对,他在撒谎。
随着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回忆,叶胜蓝思绪回到6月8号那个晚上,他亲眼目睹了类似的整个过程,在这种人心惶惶,无法建立信任的世道下,能在窗上扔一瓶矿泉水下去已经很好了,想要让自己冒巨大的风险给他开门,他心里应该明白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他话中表达的虽然是想要水,但却想用不可能获得水的方法来要水,那么问题的关键就转移了。
他想要的不是水,是想让自己开门,叶胜蓝再次凑近猫眼,可这次他看的是另一个地方,右边的镀铬挂钩,是物业方便业主开门时挂菜袋安装的,叶胜蓝从来没用过,所以依然锃亮。
果然他模糊的看到了另一个身影,手里还拿着一把尖锐的水果刀,抵在他面前这个男人的大腿上。
“没有水,你走吧,我不会开门的。”
感受到了叶胜蓝语气中多了几分强硬,来者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悄悄看向他的右边,因为叶胜蓝是从下方看的猫眼,所以他并不知道叶胜蓝在看他。
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像是得到了男人的授意,他果断掉头离开了外玄关,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叶胜蓝长舒一口气,退回沙发坐在林知恩旁边,将针管收回干燥箱里,却瞥见林知恩有些犹豫的看着他,感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吓到了?”
“没有...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了?”
“他在一直敲门,可他怎么确定家里有人呢,明明挨家挨户都拉窗帘了啊?”
叶胜蓝听后心中一惊,对啊,他没有听到声响之前,都不确定家里有没有人,怎么会一直在那敲门呢?
习惯性的拿起桌上冰水贴在脸上降温,叶胜蓝促使着大脑快速的思考起来,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如果他们无意的举动会导致会被有心人盯上,那就等于亲手将他们自己送入危险之中。
所以必须要从源头断绝危险。
叶胜蓝快速的思考了几个可能性,但都一一否决了,虽然他和林知恩都出过门,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并不知道两人是哪层哪户的。
而开关窗帘这种小动作在19层这种高层是根本不会被人观察到的,更何况要判断一栋楼里有哪些住着人,需要大范围的观察,很难同时关注那么多窗户的小细节。
这些突然到来的人很有可能是从富盛家园过来的,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哪个房子住着人,显然暴露两人的一定是一个极其明显的举动。
就当叶胜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同样低头思考的林知恩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的说道:
“你最近上厕所多吗?”
“上厕所?你是说...”
听了她的话,叶胜蓝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稍一理顺,一下就想通了。
林知恩搬过来后,上厕所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避免的,在她支支吾吾的询问中,叶胜蓝告诉了她上厕所的方式和后续的处理方法,虽然有些羞耻,但在当下已经是非常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最近晚上小区里一直有人在强辐射下徘徊,或在楼梯道口向外张望,而垃圾桶又非常显眼,不断的在多出新的垃圾,很容易就被有心人所发现而利用。
想明白后,叶胜蓝笑着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夸道:
“可以啊,看来不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嘛,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什么嘛,明明是他说话的破绽太多了!而且我们最近只开小射灯和氛围灯,从外面根本看不到,笨蛋才想不到嘛!”
“不愧是常青藤毕业的女硕士,看来拉你过来住,还是我占便宜咯~”
“那可是,哼哼,可别小瞧我,以后不许说我胸大无脑了!”
临近傍晚,叶胜蓝和林知恩在沙发上吃着饭,电视中的新闻不断报道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
资源的短缺让各国无能为力,连续的高温致使水分迅速蒸发,地表开裂,土壤硬化,农作物全部干枯死亡,生态系统被严重破坏,水资源和食物的珍贵程度已经无法用任何东西来衡量,右上角因中暑、免疫系统疾病死亡的人数不断的增加着,已经突破了一百二十万。
但没有一个频道报道最近的暴动,也没有关于暴动死亡人数的统计。
2021年6月16日,23:20,室外气温47.6°C,辐射强度335%。
客厅的沙发上叶胜蓝和林知恩已经浅浅睡下,今天的事还是让林知恩有些害怕,所以她提议一起在沙发睡,比较安心,而此刻她正抱着小林靠在叶胜蓝的身边睡着,盖着从叶胜蓝身上抢来的半截毛毯,轻微稳定的两道呼吸声在客厅回荡。
相比家里的温馨安详,外面就不那么平静了。
2021年6月17日,01:20,一个男人站在地下车库的一辆车上,看着眼前的人越聚越多,待到人群呜呜泱泱整个地下车库都水泄不通后,他手一挥,下面一群披着雨衣的黑影从不同的出口中窜出,直奔附近的便利店、超市、饭店和单元门被破坏的楼道。
没过一会,玻璃爆裂声、吵闹声、哭喊声、嘶吼声与黑夜混杂在一起,沉寂了好几天的小区和街道再度喧闹,无数交织的声音揭示着此刻人性的黑暗,一直持续到阳光再次在大地上蔓延开才逐渐消散。
6月17日,接近10点叶胜蓝才醒来,这是他事发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个夜晚,环顾四周,林知恩正抱着毯子缩在沙发的一角睡着,小林看到他醒了便立刻过来蹭着他,为林知恩拉了拉毛毯,叶胜蓝抱着小林来到二楼,轻轻拉开了一点窗帘,想要看看外面有什么变化,可楼下的一幕却让他脸色发白,心跳差点停止。
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出现在花坛上、草丛里,单元门边,楼下很多门市房的卷帘门和住户的防盗门都已经被暴力破坏,里面也有着很多尸体,猩红染尽了大理石地面,在太阳的炙烤下已经干涸。
叶胜蓝颤抖着放下小林,拿起手机拨通了小姨的电话,可一次次的未接通让他的心沉入谷底,相隔一千公里的遥远距离让叶胜蓝无能为力的一次次挂断了电话,只能祈祷她平安无事。
暗流下的汹涌终于还是浮现到了表面,当罪恶的遮羞布被掀的荡然无存,那么人也不会再试图掩盖,剩下的只有一次一次的突破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