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阳光毒辣，地面热浪汹涌。
盛川大学校门口徐徐停下一辆私家车，副驾驶车门被推开。
季辰走下车，活动几下因久坐而略有些酸痛的关节，迈开长腿径直朝后备箱走去。
而此时车内后座，正上演着一出母女伤别的苦情大戏。
叶姝英泪眼婆娑，紧紧抓住季泠的手：
“乖女儿，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被谁欺负了，就要你哥帮你揍回去！”
季泠抿唇笑，脸颊浮现一对浅浅的酒窝。
“别担心了老妈，这是正经大学，哪有你想的那么险恶。”
叶姝英抹眼泪。
“学习是其次，找对象是其次，最最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开心！随时都可以回家，爸妈永远在家等你！”
“当然要是能顺便带个对象回来最好……”
好吧，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找对象。
母女两人说话间，季辰已经把两个厚重的行李箱提了下来，在烈日下等了几分钟。
太阳逮着他一个人烤，身上都要冒烟了，车里两位还是没完没了，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他弯下身，扣了扣车窗，无奈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女士们，又不是生死离别，上个学而已，至于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此生不见了。
季桦坐在驾驶座上笑，然后轻声打断叶姝英无止境的唠叨。
“好啦好啦，让孩子们报到去吧，你下午不是也要开会吗，哭久了就不好看了。”
叶姝英倒是不哭了，红肿的眼睛瞪了季桦一下，然后看季辰。
“臭小子，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我不管，但泠泠交给你了，你就要好好照顾她，听见没有？泠泠要是在学校过得不好、受了一点委屈，你就别想进家门了！认别人当妈吧你！”
这些话早就被念叨过八百回了。
季辰揉揉太阳穴，心想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自己大一入学的时候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这小混账才不会受欺负，你别看她个头矮，脾气可不矮……”
叶姝英：“你嘟嘟囔囔什么呢？”
季泠：“季辰你再说一遍？”
季辰讪笑。
“我说，保证完成任务！”
好，两个欺负他一个，老爹还坐在一边看笑话，他认输。
自家车开走后，季泠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冷不丁被季辰弹了个脑瓜崩。
“回神了，小矮子。”
“嘶——”季泠捂住脑袋，“季辰你要死啊！”
爸妈一走季辰就现了原形，提着俩行李箱溜得贼快，季泠奋力赶，“喂你别跑！”
她虽然不是高挑型美女，但少说也有一米六，正常身高好不好！哪里矮了！
季辰高中那几年个头蹿得猛，腿长就有优势，季泠追不上他，头顶上的烈日又晒得她闹心，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某个人身上。
那人手里的书没拿稳，被她一撞，“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
季泠下意识去捡，没想到对方也和她同步弯腰，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一起。
指腹干燥，微凉。
关键那手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泠缩回手，抬头便撞进一双凉薄的眸子里。
心跳蓦然落了一拍。
她轻度近视，但这一刻，他瞳孔的颜色在眼中无比清晰。
对视的几秒里，季泠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两年不见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觉得是一场梦境吧。
很早以前，在志愿填报系统填上“盛川大学”的那刻，季泠就曾幻想过，也许某一天会与他在学校的某个角落擦肩。
但没想到相遇这么猝不及防，她甚至来不及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
季泠高考语文全市第一，而描述牧月昭时总是词汇匮乏的。
她从未见过能有人把简单的白T牛仔裤穿得这么漂亮。
男生戴着顶白色棒球帽，身形颀长，瘦削但不羸弱，版型普通的T恤挂在他身上，像量身定做的一样，每一道褶皱都刚刚好。
双臂袖口微微撩起，露出劲瘦有力的小臂。腕骨线条流畅，手指很长，手背骨攀附薄薄的青筋，漂亮而富有力量感。
虎口的位置，有一颗极淡的小痣。
是季泠脑海中描摹了千百遍的样子。
季泠是没胆子一直和牧月昭对视的，刚才那瞬间的目光交错已经让她知道，牧月昭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他的眼神里，全然是面对陌生人时恰到好处的疏离。
尽管早就清楚，季泠也不免有些失落。
她竭力隐藏那些缥缈的感觉，目光摇摇晃晃落到牧月昭身后的草坪上。
“没事。”
牧月昭垂眸看她，右手指腹还残留着没有消散的温热。
不经意摩挲了几下。
盛川市临海，盛川大学尽管树荫浓密，但仍无法隔绝住南方闷热潮湿的空气，蒸腾的气流活像把人闷在蒸笼里面烤。
这样的气候，仿佛所有躁动的心事都能被借口掩盖。
“你……”
牧月昭凝视着季泠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被一道口哨声打断。
“哦哟牧哥，我说怎么等你半天不来，原来在这跟美女说悄悄话呢。”
季泠一惊，眼见着旁边一个篮球抛过来，下意识闭上眼。
疾风撩开季泠的刘海，却没有疼痛传来——
牧月昭单手稳稳接住男生抛来的篮球，“你也不怕砸到人。”
宋意楠一副得逞的样子：“怎么会？不是有牧哥做护花使者吗？”
季泠被惊出一身冷汗，又后知后觉听出男生话里的调侃。
她知道牧月昭不喜欢和女生不清不楚，为避免误会，赶紧摆摆手解释，“我、我是大一新生，跟这位……学长不认识……”
牧月昭的目光懒懒移到她身上。
“哦……不认识，不认识也不影响交流嘛。”
宋意楠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
“学妹住哪栋宿舍？知道宿舍楼怎么走吗？需不需要牧哥送送你？”
莫名其妙被安排了的牧月昭挑了挑眉。
“我……”季泠下意识抬头看牧月昭。
他神情懒散，白色鸭舌帽在脸上投下一片清晰的分界线。
藏在阴影下的双眸宛若深潭，任何人都无法窥视其中。
没有同意，但看起来也不是要拒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