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童在后面跟着他。
他走得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左右摇晃。眼见着要摔倒,他又歪歪歪的稳住了。眼见着要撞到墙上,他又歪歪歪歪的避开了。放着病床不睡,非要睡沙发,拦都拦不住。
江宛童转身给他拿被子。
还没有走到床边,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她转身再看,只见路憬琛从沙发上摔下来,许是摔痛了,嘴里“哎哟”一声叫。
江宛童哭笑不得,过去扶他,他还不让碰。
碰哪都给甩开。
李护士长算着时间,进来给他换输液瓶,结果看见他趴在地上,频频甩动胳膊,就是不让江宛童碰他。再看看输液瓶,还是满满当当的几大瓶,一点都没下去。
“你给他拔了?”
“他自己拔的。”江宛童累出了汗,直起腰喘口气。如果他不是路憬琛,如果他是霍南图,她肯定会直接踹他一脚,能喝就喝,不能喝就不要喝,累死个人。然而是路憬琛,打不得骂不得,害她像个丫鬟似的,跑前跑后伺候着。
拔掉针管的时候,鲜血滋出来,吓得她赶紧按住。和现在一样,不让碰,一直甩手。这会儿虽然止了血,针眼的地方一圈淤青。
“为什么拔?”
“一直吐。给他拿盆,不行。按着不让起来,不行。就要去洗手间吐。”
“他有洁癖。”李护士长过来帮她,还是不行,谁碰都不行,警惕性堪比狼狗。李护士长蹲地上跟他说,让他自己起来。他脸一扭,抱着地板睡了。
“叫两个男医生过来,把他抬到床上。”
她们两个女的肯定抬不动,李护士长叫来刘主任和简医生。
刘主任抓手,简医生抬脚……好家伙,那就是一条刚出水的生猛海鲜。按住头,脚蹦哒。按住脚,头往后仰。总之,根本抬不动。
刘主任没办法,又叫来两名男医生,四个男人把他抬到床上,用医院绑带给捆住。许是折腾累了?许是知道一人难敌四人?他安静的一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一动不带动的,连着呼吸都是温柔安静的。
重新输上液。
他们陆续离开,李护士长说:“他要再拔针,你就按铃叫我们。”
李护士长离开,刘主任留在最后。等李护长关上门,刘主任才问道:“他请了十天假,说家里有事。我私下打听了打听,说你们分手了。我起初不相信,明明你们那么好,怎么可能分手,可是他从来不喝酒的。江小姐,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江宛童抿着唇,没有给他解释,因为涉及的太多太多,一言难尽。
刘主任不是非要她解释,而是想借机告诉她:“MS 总医院是路家的资产,路老是医院的老院长,也是带我实习的老师,所以路憬琛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
“不是我美化他,的确是事实,他很优秀。”
“他谨记医生的使命,事事力求完美,不放过一丝细节,因为人命关天。”
“临床是热门专业,内科人才济济,而他本来也能成为其中一员。为什么他会弃内科换中毒救治科,因为他遇到因为职业患上中毒的病患。他们没中毒前工作很苦,他们中毒之后身体很苦。他觉得不公平,想解决他们的痛苦,而这一块的优质医生并不多。”
“江小姐,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外人干预不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他没有绯闻和恶习,但他有力求完美的心结。”
“如果不能做到完美,他心里会很痛苦。”
刘主任离开了,江宛童接了一盆热水替他擦拭,刘主任和郝洁的声音在她耳畔交替。他想翻身,翻不了身,于睡梦中蹙紧眉头。
她抬起手,放在他眉间,揉开他蹙紧的眉头。
他摇摇头不让碰,但是不动了。
江宛童明白了,他可能是头疼,于是站在床头替他按摩,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按了大约半个小时,手臂酸的抬不起来,李护士长进来换了一次药,还帮他把绑带给松了。
松了之后,他开始翻身。
她护着他的手,不让他手背上的针跑歪。
下午三点左右,路憬琛终于醒了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病房,他怔了怔,同时脑海一片空白,怎么来的医院一点印象都没有。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他撑着手坐起来。
虽说他已经醒了酒,可他整个人还是晕的,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而且脑子里不能想酒,连酒这个字都不能想,一想到和酒有关的,胃里就翻腾的想吐。
病房门推开。
李护士长推着医用车进来,撞见他的目光,李护士长微怔后笑道:“醒了?”
路憬琛揉揉额头:“季时修呢?”
他和季时修喝酒,应该是季时修送他来的。
李护士长不认识什么季十休,把医用车停在床边替他量血压:“看你平时脾气好,想不到喝醉酒之后那么难伺候,把江宛童累得够呛。”
“谁?”
路憬琛感觉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李护士长瞅着他:“怎么着?喝了一次酒,江宛童是谁你都不记得了?”
路憬琛心跳加快,未散的酒精又在血液里流窜。李护士长絮絮叨叨,把他送医之后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最后说:“她怕你醒来胃难受,去你办公室给你熬粥了,你……”
话音没落,病房门推开,江宛童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拎着袋子。看见他醒过来,她也没说什么,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袋子递给他。
他接过袋子看了看,里面是他的换洗衣服。
李护士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偌大的高级病房只有他们俩人,她气场有点大,他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睛盯着袋子,手指捏着袋子。
江宛童也不理他,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他斜眼瞄她,撞上她的视线,他又急忙收回视线,心里虚的一匹。
江宛童和他耗,看他能耗多久。他心虚又心慌,顶住了两分钟,顶不住五分钟,从床的另一侧下去,再以逃命般的速度拿着袋子跑向浴室:“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