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婉儿内心说不出来的感动,她好像在一片无际的草原找到了方向。
“三哥,你背后的伤,我来帮你涂药吧。”
她想看看伤到了什么程度。
伤三分,剧情也就是说,他们有三分的缘分。
伤八分,这八分的缘分都是他强求来了。
商系舟手挑着高颤空中的长茅草,眸光潋滟,藏着温柔:“不妨事的。”
对上严婉儿不高兴紧皱的眉眼,改了口,犹犹豫豫:“……好。”
严婉儿这才喜笑颜开。
刚下了山,商系舟的手下就找来了,他看着严父严母,压低声音:
“……督军代表团……参战……国会讨论……”
零零散散的话,树上的果子似的,熟的挨着没熟的,一阵阵儿的落下来,只听着稀碎,不明其意。
商系舟背着他们,挑出根烟,咬在唇上,等那人擦火,便附身将其点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他回头看严婉儿一眼。
眼底藏着笑,很快便被香烟盖住了风流,只剩着模糊的神情,有些忧虑的皱着眉。
他对手下人吩咐:“找一间客栈,先歇一晚,明天早早赶路。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变故了……”
说完长长地吐出烟圈来。
对德参战这事,绷在箭弦多日,早就成了不得不发的利箭一支。
若能帮段总理射中南雁还好,只怕到时候臂力不足,反而伤了自己人。
是时候该给国民党人一点压力了。
得迫使他们尽快同意此事。
火星烧到他指间的烟蒂,心里才将事情理顺,商系舟将烟蒂丢下,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烟灰,神思清明,迈步走向车旁等着的众人。
“走吧。”
他不开口,车上的气氛沉闷的很。
严母倒是想细问她女儿跟商系舟的事儿,当着商系舟的面,她又没有那个胆子。
只能在车上坐立不安的扭动着。
后座一直有着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商系舟坐在前面,闭目养神,眉头一直未曾舒展,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吵的。
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充斥着严婉儿的鼻腔、脑海。
严父一路上都在沉默,这些年,他一直都这样沉默的过活儿着。
没有一点存在感。
可偏在这沉默的当口,他开口了,他的话引来众人侧目:“系舟,你妈这些年还好吧?”
当年发生了许多糊涂事。
错都是他引起的。
往事早被岁月的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了,他还记得当年的佳人。
当年要是没发生那些事,他也就不会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可言,他在严鹏面前失了威严,管不住他儿子。
而严母又一贯娇纵儿子。
这才酿成今日之错,让严鹏染上赌和酒,又为此丧命。
他是亏欠这个家庭的。
商系舟眼皮轻掀,一动不动,汽车掠过路边的匆匆行人,也掠过多年的光阴,他声音老成许多,没了悲伤,像是早就释然了。
他摸出一根香烟来,夹在指间。
“疾病缠身,又染上了大烟,整日躺在床上。”
车窗缓缓降下来。
他的声调也往下降,里面透着颓靡消沉。
他伸手在车里摸出洋火来,点着香烟,不抽,手搭在车窗上,任香烟消散。
严父的话憋在心里,忍不住说出来。
“你妈是个重欲的人。”
像是骂人。
像是为自己辩解。
像是那些年,他才是那个被引诱堕入深渊的人。
像是在责怪她。
总之,不像是认识到自己错了。
严婉儿就坐在旁边,她想起来,多年前,她曾伸出手要商系舟把她爸还给她。
商系舟说,她爸是成年人了,是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人。
而严婉儿却觉得,她爸好像永远都不会长大,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看见她妈的手放在下面,偷偷拧她爸的腿,而她爸不敢吭声,一如既往的忍着。
既然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又要跟商系舟说呢。
不管他出于哪种心理,他都没能给商系舟找不痛快。
香烟在空中烧得很快。
他也只是短短的“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老关还在安福胡同吗?”
严父又开始打听。
他离开安福胡同许多年了,也没有再跟这些人联系。
香烟又烧到了烟蒂,滋滋的烧着他的皮肤,细微的声音,像是蚂蚁在啃他的心,他没有将烟蒂丢掉,仍然夹着。
然后丢下来两个字:“死了。”
商系舟一回安福胡同就打听过关叔的消息。
听周围的街坊邻居说,后来他救了一个孤女,孤女是从别人家里跑出来的小妾。
人家找来,将他告上衙门。
下大狱了。
商系舟又去监狱捞人,得到消息是早死在狱中了,病死的。
他救了许多人,最后落个病死的结局。
身后也没个后人。
连唏嘘的人都没有。
至于那个孤女,早打探不到消息了。
这些,商系舟谁也没说,就埋在自个心里,想不通的时候,拿根烟出来抽。
抽着抽着就忘了。
商系舟的烟瘾很重,但是他不抽大烟,也许是他打心底厌恶他妈,自从看过她在烟铺上吞云吐雾的样子,他就开始排斥大烟。
他不愿意成为他妈那样的人。
尽管,也没好到哪去。
商系舟嘴角扯出一抹稍纵即逝的苦笑。
声音从旁边传来,“三哥,到了。”扯回他的思绪。
商系舟丢掉被他烟茧按灭的烟头,起身下车。
在客栈刚歇下,各种药膏便送到房间来了。
严父严母拿走一份。
严婉儿拿着另外一份,要给商系舟上药。
严婉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犹豫了,有些后悔自己这不正人君子的行为。
“要不,”他看着严婉儿,咽了口水,艰难开口,“还是算了吧。”
“不行!”
她毫不退缩,甚至有拿着药膏欺身而上的架势。
商系舟反而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他手脚无措,无处安放的悬在空中,话也是。
“我后背不好看。”
嗓音略带苦涩。
严婉儿还是说不行,是上药,又不是写素描,不好看就不好看嘛。
她坚定的要看。
商系舟就拿她没办法了。
只好宽衣解带,让她涂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