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日,稍早时候,大概入夜时分。
今天的销魂楼没有在澜江上游荡,而是停在了距离九江府百里外的江面上。
没有楼船侵扰,这本是江上渔人夜钓的好时候,然而今夜的江面上只有零星四五条小舟。
澜江江神举办寿宴,邀请九江流域有名有姓的势力,因为规格只是府宴,在江神府邸举办,所以去的都是各个势力的小辈。
这些年轻一辈普遍气盛,闹出了不少事端,尤其是今天某个汤江江神之子,被一位不知名炼气士暴打,丢尽了脸面。
在澜江流域寻宝的修行者,无一例外在随后遭到了清算打击,出手者是那些江神子女带来的家将。
互有死伤,那些江神二代的手下伤亡还重一些,一手抓下去,连身负神通的都抓出几个。
总算让这些耀武扬威习惯了的二代们,知道了这靠近九江府的澜江,虽然是九江中最短的一条,混江的猛龙却着实不少。
事情就这么诡异平静下来。
风颠倒是全没注意,他用彩虹法衣加持后的飞翼鸿光遁逃脱后,就去了九江府城,到符阁打听了一下白食君消息。
这几天他先是去了天宝阁,得知开业那天白食君是符阁送来充场面的,今天去了符阁,又得知白食君已经被带往其他府城。
风颠也只能徒呼奈何,暂且消了解救一二的念头。
照常来销魂楼喝茶听曲,一进门就看到好兄弟高飞辰。
高飞辰已经突破成功,踏入六境。
风颠走过去坐下,为高飞辰和自己都添了一杯茶。
高飞辰看到风颠也很意外,“风大侠没去寿宴?”
风颠传音道:“我一个纸人身,没什么好去的,不说这个了……你那道神通怎么样了?”
高飞辰哈哈一笑,传音回道:“自然是练成了!而且用秘法直入地煞十五重,就是遇到地煞二十重的神通也能斗上一斗!上古有名的「化血神刀」,威力岂是等闲?”
风颠微微一笑,只怕能凭此神通,完全驾驭那五阶法器化血神刀,以六境发挥出八境的实力,才是高飞辰最大的提升。
化血神刀有法诀,有法术,有法器,一脉相传。
宗门修行者比起普通修行者优势多在此,修习本门法诀,祭炼本门法器,有本门师长指导,有本门资源扶持。
高飞辰道:“听说这次寿宴会拿出一件六阶法器,充当演武的彩头,如此大方,在这种规格的宴会上可不多见。”
风颠道:“其实风某一直觉得,当今修行界过于追求高阶法器,若是七阶和七阶以上,倒还不算什么,可现在若没有一件四阶法器,好像就不能叫作炼气士一样。”
“很多法器空有阶位,其中的法术却不值一提。”
这是他有感而发,想当初他凭借一套太阳金针,不过一二阶,却能多次越境克敌制胜。
凭的就是太阳金针法术优秀,有金光刺目之法,屡屡能够创造战机。
高飞辰低声道:“风道友这是说到了点子上,以我的修为,能将一件三阶法器完全发挥威力,这已然不错。然而那些四五境炼气士,只要拿一件四阶法器,就能与我匹敌,全因我法器的法术不够犀利缘故。”
“我这次借着破境,把我那件尸气旗,以及那枚驭蛇血珠都晋升到了四阶,将其中法术加强不少,也可算得上准天骄了。”
准天骄?
风颠摸摸下巴,道:“跨两个大境界杀敌是顶级天骄,跨完整一个大境界杀敌是普通天骄,跨不完整一个大境界杀敌是准天骄,是这般划分么?”
再那之上还有所谓的盖世天骄,普天之下所有修行者中,能越最多境界杀敌者能得此称号,据说其能占天下数分武运和斗运。
高飞辰喝了杯茶,道:“风大侠说的不错,所以越是高境界,越难承天骄之名。高某六境能杀八境,只跨了两境,其中有七境这个分水岭,算是不完整一个大境界,还称得上准天骄。”
“但我若升到七境八境,以我现在的本事,最多也就和九境斗上一斗,却还是在一个大境界之内,那就准天骄也不算了。”
风颠微微一笑,这天骄的划分既是一种争名手段,也是给各个天才一个参照,看看你离真正的斗法天才差着多少距离。
风颠原身是三境,但凭着两件六阶法器,还有地煞五十二重的小神通,九境没交手过,但自认杀普通的七八境倒还是不难,同境界中称得上顶级天骄。
等风颠踏入四境,他要还想维持顶级天骄之名,就要杀十境。
从这也能看出,顶级天骄之间也分三个档次。四、五、六境杀十境都是顶级天骄,含金量自然是不一样的。
“哪个是风颠?站出来!”
忽听楼船外有人呼喊,声音回荡大江。
风颠摇摇头,“打了小的,来了大的,各个都有算计。”
高飞辰放下茶杯,探问:“今天打了那汤江江神之子的……是风大侠你?据说那人的脸都丢光了。”
风颠起身向外面走去,丢下一句话:
“丢了面子,还有里子,再说……我才是逃的那一个。”
高飞辰想了想,摇摇头,也跟了出去。
“是哪个在这里大呼小叫?”
风颠一振袖,御剑化作一道虹光飞起,立在半空看向对面。
七头妖怪围成半圈,伫立虚空,气势隐隐将他锁定。
为首一个头生双角,面容坚毅,身穿黑甲,手拿一把长枪,境界足有八境。
黑甲人喝道:“我乃汤江江神长子汤盛是也,你就是打伤我弟弟那个风颠?汤望,出来认认是不是他!”
俊美龙子汤望从一旁走出,看向风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恨意,“就是他!”
风颠注意到汤望神色,眼睛眯起。
汤盛哈哈一笑,道:“别人都传和你打的是个八九境炼气士,说你们对战的声势传到水府,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四境纸人傀儡,这都能逼得你动用秘术和父亲赐下的法器,你何时这么弱了?”
声音之大,附近所有修行者都听得清楚。
汤望冷哼一声,“此人神通惊人,大兄还是小心为上!”
汤盛道:“望弟且在一旁稍待,看大兄为你报仇!六大将,给我上!”
风颠本来已有些不耐,这两兄弟之间自有些龃龉,干他这外人鸟事?白天一场表演已经足够,晚上哪还有心思陪他们啰唣?
直到现在听汤盛嘴上说的义气干云,身体却诚实召起了小弟,当下哈哈一笑,心道这两兄弟一个赛一个,抢着要当草包,也不知这汤江江神是个什么章程,把这两兄弟逼成这副模样。
汤盛身旁六个妖怪奇形怪状,都是修得水法,驾着遁光冲来,看境界都在七境。
楼船上围观的人见状,当即就呼喝起来,一个个大骂汤盛不要脸,枉为江神长子,竟然做出用六个七境围攻一个四境的丑事。
他们这些人都在澜江流域修行,今天有不少亲戚朋友被这些神二代手下打伤打死,加上人族妖族天然立场,对汤盛自然没什么好话。
“风大侠,我们两个来助你!”
围观的人摇旗呐喊虽多,罕少有做出头鸟的,只有一僵尸一女鬼越众而出,各御使法器向六个妖怪杀去。
正是高飞辰为义气出手,而于娇随情郎出战。
风颠心中感动闪过,高飞辰这个朋友没白交,但他也不是没有手段,刚才已传音从原身那里搬来救兵,当即喊道:
“比人多?我怕过谁来?”
将胸前衣服扒开,便有九个纸扎童子依次飞出,正对应五行、阴阳、风雷。
这九个童子修为竟都在五境,让风颠吃了一惊,仔细探查,才发觉这些童子不仅全用五境武夫人皮纸扎成,体内更是有一道符箓隐隐发亮。
正是这道符箓,让九个童子齐齐跃升半境,补上了扎纸秘术的缺漏,让它们维持在了五境。
“原身这怕是把所有存货都清空了,连这九道符箓都舍得放出来……”
原身风颠凝聚符箓后,就构建成一道符种在魂魄内,此后若非主动散去,就无需耗费几天重新凝聚。
而九个童子体内是子符,若被打散,须要用半天时间才能凝聚,因为本质上是重修道行,连五行神罡的法力也不能补充。
“原身对我真是没的说,若九道符箓都散了,怕是要耽误四五天时间,对他这苦修之士那可算是要了命……”
纸扎风颠这边想着,却不想两界之间的原身风颠想的却是:
“你莫不是以为这些符箓要我自己凝聚吧?我看你是闲的久了人发飘,知道有人寻仇上门,为何不直接用飞翼鸿光遁逃跑?难道他参加完寿宴,还能长久驻留这里不成?便让你大展神威一次,然后就给我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呆着做苦力……”
纸扎风颠将九柄飞剑分发给九位童子,又放出熊霸天,道:
“你们去对阵那六人,熊霸天去打那螃蟹妖,九童子分成三波……”
熊霸天二话不说冲上前,手持法器竹棍,体表黑白两色光芒耀眼,阴阳震气与气血浑厚,带着凶猛气势拦下螃蟹妖。
须臾七八棍下去,阴阳震气狂扫,螃蟹妖只能边挡边退,先天成就的钢铁般身躯,在这一刻竟好似成了拖累,一次次受震动而变得僵直。
熊霸天血脉天赋出众,又有神通在身,虽然手段不多,距准天骄还差一线,压制一头七境妖怪还是不成问题。
九童子按照风颠布置分成三波。
一波是阴阳二童子,对上一头鼍龙妖,此妖一身血气雄厚无比,倚仗肉身称雄,却正好被阴阳二童子克制。
这两个童子也不用阴阳玄解秘术上记载的几道法术,就把那一道阴阳玄气来回刷,抽空用阴阳震气破去鼍龙妖的反扑,不消一时半刻鼍龙妖就落入水中,开始翻肚皮了。
一波是风雷二童子,对上的是一头水蛇妖,这水蛇妖身形苗条,常人遁法直来直去,它却是在虚空蜿蜒爬行,速度快的惊人。
但风雷二童子最不怕的,就是这等敏捷妖怪,双掌相对一合,万千风雷相生,龙卷雷霆从虚空生出,带着汹涌的毁灭气息,把数十丈的空间封锁。
水蛇妖刚刚前进一步,便被寒风吹得身躯僵硬,冷意直入骨髓血脉,好似要当场冬眠。接着就是雷霆劈在身上,破开护体的法力护罩,打出大片焦黑长痕。
更有风声呼啸,雷声炸响,震得魂魄浑噩,心神恍惚。
最后一波是五行童子,面对的是虾妖,气武双修,法力雄浑,在这些妖怪中当属最强。
金童子主攻,凭借金鹰剑意的锐利,以及风颠搜集的锐气断气等加成,还有附加的庚金剑煞增幅威力,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将一柄飞剑运使得剑光森森,对面的虾妖一点不敢轻撄其锋。
水土二童子主防,一个用两大真水削减敌人法术威力,一个用戊土神砂组成土壁阻挡法器。
火木二童子主偷袭,却见木童子每吐出一道青色木气,火童子便补上一道火鸦真焰,火鸦出口只有半尺,燃烧木气后就壮大到了一尺长,带着炙热火浪冲向虾妖。
这火鸦真焰本是初练,威力不足,如今有了木生火的加持,已经足够杀伤七境。
五行童子围攻下,虾妖手持三叉戟,将一身武艺尽数展露,虽还能在短时间内以攻代守防御一二,却也是也是颓势尽显,败相已定。
剩下两头妖怪分别是青鱼妖和泥鳅妖,被高飞辰用化血神刀拦住,任凭它们怎么能钻会跳,也逃不过漫天赤红刀影布成的圈子。
高飞辰还有余力观察其余几处战场,看到九童子表现,不禁心中暗暗赞叹,风大侠不仅修为深厚,法术玄奇,而且涉猎之广泛,底蕴之深厚,都非常人所能及。
难得的是,更有一手排兵布阵的本事。
风颠也看向高飞辰,看到他身边虚空隐遁着于娇,此时一手拿着一枚骷髅头,另一只手御使飞剑,警惕可能出现的袭击。
化血神刀过于凶戾霸道,高飞辰虽然已经能完全掌握,但碍于刀法不细,难免误伤女鬼,故而让其在身边压阵。
高飞辰是能杀八境的准天骄,五行童子人数众多,曲尽道法玄妙,这两处战场优势最大,片刻就要得胜。
汤盛这水神长子当即就坐不住了,这六大将是他在汤江一一降伏的班底,不可能任由其折在这里,他深知擒贼先擒王,身躯一晃化作五十丈的蛟龙真身。
风颠这边一见汤盛显露真身,就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他暗道此人演技还是不够,到底是沉不住气,连忙向原身传音求援。
以他现在纸扎身的修为,加上一身法器,打打六大将那种七境都勉强,更不用说这水神二代了。
原身那边很快传音过来:
“你想赢过这蛟龙妖?这可不容易,罢了……我给你炼的这个保镖,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这可是我用压箱底灵气炼制的童子……”
一篇使用说明顺带着扔了过来,纸扎风颠浏览一遍,瞬间大喜。
“嗷!”
正在这时,汤盛仰天一声龙吟,双眼化作金黄,细密龙鳞翕张,点点白气从中喷出,转眼显出云托雾罩的景象。
来自血脉的力量,勾动天象变化。
整条澜江百里范围内,暗沉沉的乌云层层压下,毁灭万物的雷霆在其中翻滚轰鸣,炽白闪电好似利刃,将虚空块块分割。
磅礴大雨从天空倾倒下,风暴裹挟着江水呼啸而来。
一种庞大古老而神秘的威压,压迫着在场所有人的身躯,让他们不自觉颤抖,想要跪地臣服。
“真龙血脉,天赋神通!”
楼船上空,十境炼气士脸色凝重,双手掐诀引动船上阵法,将一船人护住,把威压阻隔在外。
七境大妖已经觉醒了天赋神通,并且接受血脉传承知识,是真正能发挥血脉力量的境界。
汤盛这神通虽然威力暂时还不显,但仅仅改变天象一项,就使这一方地域的水气愈加浓厚,六大将像打了鸡血一样勇猛起来。
汤盛看向风颠,心念一动飞身冲撞而去,却见风颠扒开胸前衣服,一个身材玲珑、脸色冷酷的纸扎童子走了出来,看到的瞬间就感觉身躯一阵刺痛,连忙动念止住身形。
风颠哈哈大笑,“此乃剑童子是也!”
没错,这就是原身为他炼制的保镖,用的灵气乃是原身作为底牌的“剑灵气”!
这道灵气纸扎风颠不曾搜集到相关法器,也没有功法凝就,纯粹是风颠剑道已到了极高境界,已经不再拘泥这些外物,随时能从虚空中将这道灵气摄来。
剑童子身躯来自六境武夫人皮,风颠耗费极大心血扎成,不仅将精华浓缩其中,又将符箓子体打入其中,最重要的是风颠在其中融入了真气化形,致使剑童子比那六境武夫境界还高些,堪堪处在即将步入七境。
剑童子面色高冷,右臂一伸,手掌摊开,“剑!”
一瞬间,九童子身上九把飞剑仿佛受到召唤,飞上空中,由三尺青锋落下时,已成三寸小剑,在剑童子掌心游动。
九童子灵智不高,遇此变故都呆了一下,脸上片刻茫然,随即有八个都若无其事,继续暴打六大将,反正那飞剑是风颠送过来护身的,它们也不用。
只有金童子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神色莫名,好似有些生气,金鹰剑意锋芒更盛,几乎有了风颠用出时那不可屈折的气象,将本来松了口气的虾妖吓得连连后退。
剑童子看向汤盛,那不似人眼的双目中,迸发锐利至极的神光,声音冷漠:
“出!”
九柄飞剑从掌中争先恐后飞出,气机连成一线,法力贯通其中,在这短短时间内,九柄飞剑就被剑童子体内无数玄妙力量洗炼,凭着至纯剑意与浩瀚剑气,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下。
只见九柄飞剑从第一柄开始,剑身仿佛遭受千百万次锤击敲打,材料中的杂质与杂气被析出,点点洒落虚空。
一息过去到第九柄结束时,飞剑已不复黝黑,而是变得极其玲珑剔透,长度缩小到半尺,每一柄中都有一道极玄妙的剑意。
“噌!”
剑童子轻弹一柄飞剑剑身,其余八柄跟着发出轻吟,飞剑中的元气破碎,与九种剑意混合,推出更加恢宏的气势。
九柄飞剑隐隐合为一体,从三阶跨入四阶。
十里外的天空上,汤望站立虚空。
他摸着胸前玉佩,心神传音道:“尤老,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玉佩中,魂魄尤老同样以心神传音回道:“稍显夸张,不过问题不大,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
汤望点点头,他好不容易争取机会出来一趟,自然要做出些事情,好有借口不再回汤江,惹是生非自然是最便捷的途径。
挑上风颠是恰逢其会,四境纸人傀儡,五境坐骑,这个配置任谁都能看出不简单,足够他将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到时候不论是赢了后被传恃强凌弱,还是输了后被传草包一个,都能达成目的。
汤望又道:“我那大哥,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件东西即将出世的消息?我看他也有顺势留在这里的意思。”
尤老传音道:“确实如此,你这个大哥也不简单,若让他赢了,说不好就要把这件事扛下来,顺势把你踢回去……不过我看难。”
汤望听到前面,心中已经一冷,随即开始盘算,听到最后才松了口气,问道:
“这是为何?”
尤老道:“那剑童子的手段,让我想到修行界一件赫赫有名的九阶法器,无形剑。”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有质无形,破法第一的无形剑?”
汤望看向九柄清光剔透的飞剑,心潮有些澎湃。
尤老嘿嘿一笑,“不错,就是那件从上古传下,不知杀了多少老祖的绝世飞剑,那剑童子的飞剑,有些这个气象,应该也是走的这个路数……上古飞剑的路数,你小子不愿意跟我学飞剑,今天让你看看上古剑修的手段。”
汤望心道:“上古剑修手段再好,现在不还是落后了。”
汤盛本以为自己用出天赋神通,拿下这个敌人是手到擒来的事,却不想剑童子刚出来就显出这惊人手段,单看那九柄飞剑,自己就绝无可能有胜机,登时便僵在原地,尴尬得不上不下。
正在这时,有个声音遥遥呼喝来,将他解救下来:“盛小子,你且退下,我来会会他!”
汤盛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开,道:“徐叔,一切就摆脱您老了!”
来者说话时还在天边,不见一点行迹,待汤盛话音落下,就已近到眼前,场中人都见到一道天蓝剑光划过天空落下,身后轰隆隆的雷声这才渐次传来。
“剑气雷音!”
远远看着的汤望惊呼出声,“徐老树还有这种绝世剑术?”
玉佩中的尤老传音道:“我早就说过,你家这客卿不简单,应该是练的上古剑修法诀,只是没有后续才困守九境……咦?你小子还知道剑气雷音?不是不学我的剑术么?”
汤望打了个哈哈,“不学也可以了解嘛……这剑气雷音不是说十境以上才能练么?”
尤老叹口气,道:“上古剑修只炼一柄本命飞剑,也不掺杂乱七八糟的法术,炼入的灵气也是至净至纯,比如今这些飞剑轻巧许多,控制也容易,剑气雷音自然容易修炼。”
“毕竟剑气雷音,实质不过是剑速快到一个境地,快到比声音还快,旁人听到雷声落在后面就是此理。”
那御使天蓝剑光,用出剑气雷音的人显出形象来,却是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老者,白面长须,身外一道蓝盈盈剑虹盘绕,看向剑童子,道:
“老夫徐老树,练的是上古剑修法诀「归海剑遁」,见道友亦是上古剑修传人,一时见猎心喜,道友莫怪我以大欺小!”
场中一静,没想到这人将无耻说得如此坦荡。
“这人好惊人的剑意!风大侠御使傀儡要当心。”
高飞辰带着于娇飞回风颠身边,风颠向几处战场一看,原来是那汤盛下阵后,将六大将都召了回去。
风颠摇摇头,这剑童子被原身梳理过灵智,尤其精于斗法搏杀,连原身都让他不要插手,放任施为。
剑童子也不答话,九柄飞剑如九泓清水,剑光闪烁,破开虚空对着徐老树刺下,竟是抢先发起了攻击。
徐老树也迅速进入对战状态,将手一指,体外剑虹迎上飞剑,两边剑光略一交接,便凶狠激烈起来,法力神识剑意剑气乃至飞剑本身都在对轰,余波将虚空打出层层涟漪。
徐老树虽说练的是上古剑修法诀,但此世道法昌盛,他也不会囿在其中,归海剑遁本是气势磅礴的功法,以力取胜,被他寻了其他手段补了缺漏,将飞剑催的奇速无比,寻常人万难抵挡一招半式。
但剑童子自然不在此列,他身兼九道剑意,金鹰,青龙,沧海,煌狮,流沙,啸风,震雷,还有风颠新领悟的静阴和动阳,随心御使,变化万千。
徐老树越打越心惊,他这口飞剑祭炼数十年,能以九境实力将其威力尽数发挥,甚至能隐隐超越,催起来威势惊人,是以他上来就用了全力,要凭飞剑之利将剑童子九柄飞剑破去。
只听霹雳震响,剑虹快如流星飞入九剑中,不等要把飞剑撞碎,九柄飞剑先是外冲,又是内拢,剑光看似散乱,却是连通一气一势。
九柄飞剑飞出无数剑气,如一张网将剑虹罩住。徐老树只觉神识陷入凝滞,沧海剑意暗流冲击,流沙剑意黄沙消磨,两相并作,片刻后,飞剑御使就大觉不灵便。
徐老树大喝一声,不再用飞剑之利,转而运使归海剑遁,剑虹中飞出万千剑气,每一道剑气都极为沉重,势头猛恶,便似有万千水流汹涌汇来,硬生生推开九剑封锁。
剑童子双手一拍,九剑剑意再变,无数剑气凝成一条条长线,锋芒逼人,不屈苍天意境肆意散发,随风而起,层层叠叠攒刺在剑虹上,任凭徐老树如何加大法力,那万千剑气还是被打得支离破碎。
楼船上的人,观战的高飞辰于娇,还有站的极远的汤望,都是看的目眩神迷,咋舌不已。
他们平日里所见斗剑都是法术对拼,飞剑飞来时不是跳出一道真火,就是打出几道水箭,便如高飞辰化血神刀,其中就有他炼入其中的法术「化血神刀」。
没错,高飞辰用法诀化血神刀,勾动法器化血神刀和其中的法术化血神刀,增幅在神通化血神刀上,一脉相承之下能将这道神通威力推到不可思议地步,这是他自信杀八境的底气。
这等好似上古剑修重现的纯粹斗剑,在场之人几乎没几个见过,更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剑术,那徐老树年龄大,修为高,剑术老辣也就算了,与他对战的剑童子修为比他低一个大境界,竟然还能压着他打。
这剑童子还是一个傀儡……
不知多少人想到这点,对剑童子背后的主人生出好奇与敬仰,连带着看向纸扎风颠的眼神都火热。
纸扎风颠在心里叹口气,只怕这销魂楼他日后要少来了,不过楼中的女鬼灵气都已经被自己吸光,也是时候去九江府城定居了……
徐老树知道比拼剑术,已经胜不了剑童子,便把虹光一卷,化作数十剑圈,首尾相衔,其上幽盈蓝光晃动,吞噬虚空中的无尽水气,化作无数剑气哗啦啦如大江大河涌出,几有遮天蔽日之感。
又往高空飞了十余丈的汤望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道:“徐老树是准备脸都不要了,竟然用法力压人?这般赢了谁会说他剑法高超?”
尤老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哪里知道,这就是上古剑修的手段,抬手便是如山如海剑气,不过这厮也练的不纯粹,这般剑气只有势,飞得也不快,其实脆弱得紧。”
汤望佩戴的玉佩中,乃是上古一位大修士的残魂,平日里总是想把汤望拐到剑修路子上,只是汤望查过典籍后,知道上古剑修虽不像体修一样没落,但也是大大落后于今古剑修,当即就没了学习兴趣。
他是水神之子,家学渊博,更修成炼体神通,何必去学这等落后的道脉?
什么叫做落后?便是遇到先进一击就溃。
现在看到徐老树有这等手段,也不禁生出“或许我也该学几门上古剑修法诀”的念头。
汤望正想详细问问,胸前玉佩中忽然传来庞大力量,一瞬间就将他境界提到九境。
汤望大惊,尤老不是说他不能出现在人前的么?难道有什么大敌?
尤老传音道:“别急,不是敌人来了,是让你看清那剑童子的手段,没想到当今之世,还有把上古剑修之道走到这个地步的人……竟然真让他走出这样一条路!”
汤望握住胸前玉佩,脸色凝重看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尤老语气如此兴奋。
徐老树御使无数剑气,裹挟着九剑冲向剑童子,不像尤老所说那般轻巧,这无数剑气中的每一道,都深深扎根在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剑道修炼上,同境界中只要他用出这招,便从未尝一次败绩。
就是销魂楼上空的十境炼气士,也是脸色一变,催动船上阵法,将整艘楼船挪移到数百丈外,免得被剑气误伤。
剑童子动了,踏空而行,身后一团混沌张缩不定,似有影像在其中闪动。
“来!”
随着一声轻叱,九柄飞剑从庞大的剑气洪流中飞出。
剑童子停顿片刻,待九剑飞至身后,随后一步踏出,九道剑意冲霄而起。
面对如山海般推来的剑气,剑童子神色冰冷,抬手,下压。
“落!”
徐老树脸色剧变,只觉得天穹落下无尽的磅礴气机,狠狠镇压而下,将他体内法力压得纹丝不动,神识再难发出。
那无数的剑气竟直接散去,消逝在虚空中。
他也是久在九境的前辈人物,对天人感应勾动天地之力这一套极为熟悉,他那将天地水气转为剑气,就是极高明的御使天地之力之法。
而能够在这方面让他毫无反手之力的,只能是——
“真气化形!”
汤望惊呼出声,看向剑童子身后那一团混沌的目光满是震撼,“六境就有真气化形……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尤老冷笑一声,“所谓修行者,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这真气化形一出,上古剑修风采就能尽数展现,看着吧。”
剑童子低头看看水面,在明月照耀下水光粼粼,它再度将手伸出,手心向上,道:
“起。”
水面翻滚起来,一道道剑气从中悄无声息飞出,丝丝缕缕,点点线线,密密麻麻如飞蝗,层层叠叠过云霄。
剑童子负手仰天,“再落。”
霎那间,风起云涌,乌云黑压压连成一片,雷霆闪动,大雨滂沱落下。
细看去,风不是风,云不是云,雷不是雷,雨不是雨,均是无数细小剑气勾连,将天地充塞得不留一丝缝隙。
静。
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向剑童子,而剑童子看向徐老树,于是所有人看向徐老树。
徐老树毫不犹豫转身逃去。
剑童子一指徐老树,数十万剑气瞬息追上,破开法力护罩,割开护身法袍,将血肉尽数割去,骨架也被剑气磨得不留一点。
剑童子丝毫不停,单手一拂半圆,无数浩瀚剑气瞬息散乱飞射而出,须臾前进不知多少里。
另一只手微微弹动,剑气继续破水而出,对上天空降下的风雨雷电,相互绞杀,散逸剑气在大江之上游荡,将江面割得支离破碎,水波溅射无数。
此时的剑童子雄踞天地气机之中,身后真气化形不断拨动天地气机,无数次用连气梳理灵气的经验,让被风颠以自身记忆点化灵智的剑童子,做起来纯熟无比。
远处观战的汤望,整个人已经看傻了,“尤老……这就是上古剑修?”
尤老笑了一声,“没错,这就是纯正的上古剑修,不过这可还没完,上古剑修最厉害的是‘一剑飞出,神鬼辟易’,若让这剑童子找到徐老树踪迹,只怕他的死期就要到了。”
“徐老树没死?”
汤望一愣,随即明悟过来,徐老树如果死了,剑童子何必还如此大费周章。
正在这时,江面响起一道幽幽声音:
“道友何必赶尽杀绝?”
伴随声音响起的,是剑童子五十丈外一道天蓝剑光亮起,快如疾电,一瞬扑到剑童子身边,雷声还在后面。
这徐老树假死后,竟然打的是斩首主意!
“够了!”
水下一声厉喝,一只百丈大手破开水面,抓向二人。
天地随之传来封禁之力。
徐老树眼中凶光一闪,强行挣脱大手禁锢,剑光直取剑童子头颅。
“嘣!”
一声震响。
汤望看向剑童子方向,“可惜到底还是不如徐老树……”
“可惜什么?”
尤老话中满是优越感,“上古时期,你想做剑修?只能是真正的天纵之才。这徐老树被一道法诀难住几十年,天赋可想而知,也妄想杀这能复刻上古剑修之道的人物?再添两个也不够。”
汤望眼中闪过精光,“尤老,你是说……”
“那剑童子一瞬间崩了九次剑气雷音,直接把徐老树整个轰碎,只是衔接太快,你只听到一声而已。”
汤望瞪大眼睛,心潮涌动不能自制,“尤老……您看我还有学剑的机会吗?”
尤老呵呵一笑,“能,怎么不能?”
汤望小心道:“那您看我要多长时间能像这位剑童子前辈一样?”
尤老不说话了。
高飞辰也是没看出奥秘的人,只看到徐老树站在剑童子身边一动不动,担心看向风颠,正要开口。
“哗!”
无数寒光逼人的剑气从徐老树体内迸射而出,将他身躯斩成碎末。
剑童子依然负手在后,尽显宗师风度,袖中储物戒一闪而过,低头看了一眼江下,施施然飞回风颠身边,重新钻进他胸口。
汤盛脸色难看,收起徐老树魂魄,看看江下之人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心知这个仇只能自己咽了。
对面既然留了一线,汤江江神就没有出手的理由,或者说,不足以让澜江江神放任他把手伸过来。
神道神灵轻易不离开自己驻地,离开就有扩张的嫌疑。